久违的阳光,刺得南宫玖抬手盖在前额上,闭眼睁眼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院子中间,仰首沐浴天空洒下来的金色,贪婪地呼吸着倍显清新的空气。
这之后,两名男子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南宫玖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问起。
千若则是不想和他多说。
妻主为琉火而饶他性命,却不代表夫郎们能原谅他。
跟出来的鹿角灵兔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寻了个阴凉地儿卧下,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瞧向棕眸男子,传音道:“千若主子,你不找个凳子坐着,陪他罚站呐?”
千若走到它身边蹲下,伸手轻抚它长大许多的身体,温声道:“上次重伤,连累了你,让你受苦了!”
被顺毛顺得直想闭眼睛、无比舒坦的鹿角灵兔抬起一只虎爪,往他膝盖上滑爬一下:“都过去了,歉疚的话,千若主子就不要再说了,以后别再被人伤到就好啦!”
千若点点头,鹿角灵兔道:“记得把天麻冰蚕衣穿上~~上次若不是因为你舍不得穿,也不会危及性命。”
一说起这个,千若的惭愧之心便又重上一分。
他只是太宝贝那件衣服,因为它和鹓雏玉佩一样,都体现着妻主珍贵的情。
自己负责中阳城的店铺事宜时,妻主不在身边,只有邰姝、展冰和十五名护店武者。
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暗中监管。
铺面有聘请的掌柜~~原楚氏集团十二新星之一的沙素嘉。
掌柜背后的主子,是邰姝。
而他,则是邰姝背后真正的主子。
所以,非特级大事,他是不出面的。
掌柜沙素嘉实在解决不了,才请出邰姝,外人根本不知邰姝背后还有主子,更不知他身后的妻主楚晗。
那天,他也是练功练累了,加上没有妻主、儿子在身边的生活又无比枯燥,便蒙上面纱,独自去城外赏花,并未易容。
如果知道自己那么倒霉,刚到雪芽花林就遇到修炼噬心魔狱功的非天邪徒姚屏,还被她打落面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散心的。
南宫玖听不到鹿角灵兔给千若的传音,便一边低头揉抚刚卸下铁镣的手腕,一边侧耳倾听千若说什么,从而猜测一人一兔之间的对话,直到千若站起身,朝他走来,才止住揉捏动作。
“时间到了,进去吧。”千若连他的脸都没看,只声音冷漠的说了这句话。
南宫玖无声地点点头,缓缓转身向屋里走去。
此刻的他,没有什么想法,既无逃跑的能力,也不想逃。
打开屋子里的机关,进入甬道,到了密室,南宫玖自觉地捡起铁镣。正待锁上,千若的淡漠声音却传了过来:“不用了。”
南宫玖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
千若面无表情道:“你跑不了。”
南宫玖垂眸,微微低下头。
千若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因为善良的心性,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你也不用想着逃,南宫家族的族长为了保你性命,已经将你交给妻主。背后的凶手未露面之前,世上既无楚晗,也没有南宫玖。不过,现在事情有变,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南宫玖对他的点拨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族长的苦心,也突然想到,楚晗把他关押在密室里,大概既是惩罚,也是保护。
通彻这一层,他便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丝光明,不再那么黑暗。
看着在夜明珠柔和蓝光中离去的修长背影,他低低说了句:“谢谢!”
千若的脚微微一顿,便继续前行,像没听见一样。
………………
凰梧国皇宫。
帝王的午膳,并没有一百二十道佳肴,除了点心和果盘,只有四菜一汤。
武孛见楚晗脸上未现不满神色,笑道:“听闻楚少主下山历练期间,都是按人数点菜的,不知是否属实?”
什么听闻,明明是你让身在凤临的凰梧探子仔细调查的好吧?
楚晗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不露,微微点头道:“粮食可吃不可糟。”
“楚少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武孛一笑,执起鹤嘴酒壶,走到她身边,亲自为她倒酒,“贵客驾临,本该按过去的膳食标准,将一百二十道菜全部上齐,但知晓楚少主不喜铺张浪费后,武孛便以客心为重了。”
抠门儿就是抠门儿,还非要找个堂皇的理由。楚晗失笑中夹杂着同情,皇帝做到他这份儿上,也真是可怜,令人见了,都忍不住想掏钱帮他一把。
但话说回来,如此节俭的皇帝,绝对大得人心,颇容易赢得正派大臣的拥戴和敬重,比如大将袁虹玉。
“楚少主,宫人都已遣下,不会再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摘下面具?”武孛斟完酒,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边放酒壶边道,“面具戴太久,热且不舒服,我在碧霄宫便见过楚少主的真颜,若无外人,轻松些多好。”
楚晗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取下面具,放置一旁。
武孛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便端起酒杯站起身道:“一直未对楚少主正式道谢,今日这第一杯酒,就敬楚少主,感谢楚少主的救命之恩!”
楚晗并未客气地随之站起,摆摆手道:“坐下坐下,跟我,不必那么多门道。”
武孛无奈笑坐,酒杯却仍然举着,楚晗端酒一口饮尽:“好了,酒喝了,不用再谢,吃饭!”
武孛忙道:“那怎么行?!”
他再次执壶行到她身边,为她斟满一杯。
楚晗含笑摇头。
武孛为自己斟上一杯后又敬:“这第二杯,是多谢楚少主的鼎力相助,若无楚少主仗义出手,今日的凰梧国,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好吧,”楚晗端杯,又一口饮尽,放杯道,“谢意已经收了,现在可以吃菜了吧?”
武孛差点扑哧出声:“楚少主快请!”
楚晗一边执筷去夹菜,一边微微摇头:“还好你没继续敬下去,不然怕得饿着肚子走。”
武孛歉意一笑:“是武孛思虑不周,该早些让人端点心来的。”
楚晗吃下一口菜道:“那倒不必,”两三个月不吃饭都不要紧的神皇,怎么会饿,“只是你若继续灌酒,我该怀疑你居心不良了。”
武孛愕然张嘴,随后笑出声来:“你是神皇,我却……悬殊如此巨大,就算我居心叵测,也伤不到你半分啊!”
“伤,你是伤不了我,”楚晗瞟他一眼,“可万一酒后乱性,把你当成家里的夫郎,就不好了。所以说,酒这东西,喝上两口即可,绝不能多饮,免得误人误事。”
“楚少主可真会说笑,”武孛面色微微一红,“想让神皇至尊醉酒,怕是难得很。”
“的确是说笑,”楚晗面露淡淡笑意,“所以接下来说个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