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量喝的已经醉醺醺的了,只见女儿如此这般模样,刹那间酒醒了一半。
桓蘅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佳酿入喉,眼底却是无尽的狠绝和杀意。但很快便有大片的暗影落在他温润如玉的脸颊上,遮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竟是后殿不知何时出来了无数个铁甲侍卫,手持利刃,整齐的站在那里,只等着桓蘅一身令下。
“大胆小儿,难道你竟要杀了本大统领不成,莫要忘了这江山是谁替你夺下来的,如今竟要过河拆桥。”郑量已经站起身来,可入宫之时他的配剑之物皆被拿走了,他将桌腿劈下来,只当防身之用。
“放肆。”桓蘅勾唇而笑,竟是无尽的鄙夷,“郑大统领欲要弑君,将他给朕捆了。”
听闻这话,那郑量双目欲裂,手里挥舞着棍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甚至还有些骂人的话,但很快便被侍卫给捉住了,按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那郑蔷早已飞奔过来,却见她脸颊惨白,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皇上,如今天下刚稳,您便诛杀功臣,您这无异于自毁江山,来日定会一败涂地。”
桓蘅依旧端着酒杯,只是勾唇轻笑,“那你们就跟着江山社稷一起毁了罢,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的威胁朕要皇后之位,让朕一生有愧,不曾给她答应过的凤位。”
郑蔷这才明白,这几日他待她那样的温柔体贴,竟是做戏而已,原来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让她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拖上绝路,她弥足深陷之下,竟痴心的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
原来这些时日他竟彻彻底底的疯癫了。
那郑量听了这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成想竟挣脱了那侍卫的束缚,竟直奔着桓蘅冲过来,眼瞧着竟到了桓蘅的跟前。
那不才见状忙扑过去将那郑量按住,又命几个人上来,将人给捆绑住。
郑蔷哭的歇斯底里,只看着自己的父亲,“不要,不要……”
桓蘅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的吩咐,“赐酒。”
不才这才命人抬了几坛烈酒来,往郑量的嘴里不断的灌,那郑蔷脸色骤变,想要上前,却也有几个侍卫将她按住了,让她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灌下两坛子烈酒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旋即那不才上去,往郑量的鼻息处探了一探,然后毕恭毕敬的回道,“皇上,已经没气了。”
可怜郑量一生征战沙场,威名远扬的人物,如今却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在了宫中。
郑蔷却是嚎啕大哭,她双眼血红,跑过去将父亲搂在怀里,然后死死的盯着桓蘅,“是你威胁那诸渊的,才将阿怏给留下来的,也是你要杀他,所以你最爱的青鸢才去给他陪葬的。”
好似自己的梦魇再次重复了上来,桓蘅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
郑蔷满是痛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狰狞的笑,“你以为杀了我们郑家的人,那青鸢便能原谅不做的那些卑鄙无耻的事情吗?别妄想了。”
桓蘅声音冰冷中夹着残忍,“别以为朕不知道,她的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整日在她的耳边胡言乱语。”
“那是因为她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她赔命。”郑蔷说完死死的咬着唇,一滴滴滚烫的泪珠顺着眼眶不断的滑落下来,如同滚瓜一般。
“孩子?朕从来不曾跟你有过孩子。”桓蘅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孽种,不过那孩子的父亲早就被朕给处死了。”
刹那间郑蔷的心疼的几乎炸裂,她茫然的抬起眸子,“怎么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桓蘅冷笑,“朕爱她如斯,岂能去碰旁人。而她明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孽种,她害你做什么?!”
郑量的尸身已经渐渐的冷了,而郑蔷也跌坐在他的身边,周遭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她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甚至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的目光看向桓蘅,只恨不得即刻就杀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亲手将他推入到了万丈悬崖之下,连同着她们郑家,落得今日的下场。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碰到了父亲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上,冰冷的让她浑身一哆嗦,她的母亲每次侍奉父亲更衣的时候,总是会替他藏一把匕首,只让他防身用,而适才父亲因为醉酒,竟不曾想起来。
“放心,明日朕会昭告天下人,郑大统领醉酒而死,朕心痛万分。”桓蘅慢慢的说着,“你的后位朕会留着一段时日,朕也放过你们郑家其他的人,不会为难他们。”
郑蔷知道他不敢赶尽杀绝,他父亲的属下皆是忠心耿耿,若知道他这般的忘恩负义,岂能不反。
“皇上,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日青鸢跟我说了什么吗?”郑蔷忽然笑了起来,“她说……她说……”
桓蘅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刹那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说了什么?”
那不才正要阻拦,却见郑蔷发鬓上的环佩已经不知跌落在哪里去了,而身上并无利器,这才放下心来。
桓蘅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眼中已经有着几分的急迫。
“她说……”郑蔷的话尚未说完,却见她已经飞身站起来,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的刺穿了桓蘅的胸口,一滴滴的血顺着他的龙袍不断的淌下,一滴滴的好似无穷无尽。
她要他陪葬,要他为自己的残忍付出代价。
众位侍卫见她竟敢行刺皇上,吓得皆变了脸色,那不才慌乱间拿着剑狠狠的刺穿了郑蔷的小腹。
郑蔷刹那间如同残蝶一样狠狠的跌在地上,鲜血不断地涌出,一双眸子渐渐的失去了光泽。
桓蘅咬着牙将胸口上的匕首拔了出来,然后疾奔到郑蔷的身边,怒斥不才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看着桓蘅急成这般,郑蔷心中尽是报复的快感,她终究还是没有将最后一句话告诉他,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遗憾中。
那天青鸢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是,“告诉桓蘅,让他做个好皇上,莫要再为了我再去杀戮了。他所有的杀戮皆是因我而起,我愿意替他背负所有的罪孽。”
若是他听到这样的话,定然会很欢喜罢,那个女人没有恨他。
意识渐渐的模糊了起来,桓蘅已经将她放开,一脚踹在了那不才的胸口处,那不才后退两三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谁让你杀她的?”桓蘅的声音怒不可遏,“为什么不让她将话说完。”
原来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郑蔷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冰凉起来,好似要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但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潭拓寺的悬崖旁,他一身的白衣,不染纤尘,却那样等待着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
她那时候竟是那样的嫉妒,嫉妒那个已经死去的青鸢,竟能让一个男人爱成这样。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让他娶了自己,哪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哪怕让自己的父亲站在了烈火烹油一般的权势顶上,却还是不曾得到过他半分的真心。
若是此生能重来,她宁愿在边关那苦寒之地受尽苦楚,也不会在跟着父亲进京,遇见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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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量大大统领在宫中醉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朝野了,而更令人诧异的事情又传了出来,皇后悲伤过度,竟在宫中自裁而死。
一时间流言四起,即便桓蘅封赏了郑家其余之人,但郑家党羽遍布朝野,又岂能人人安分,在加上有人煽风点火,京中顿时闹出了大乱子。
然而桓蘅却对外称病倒了,接连罢朝,一时间众人竟不知他是生是死。
寂寥的宫殿中,竟比百里之外的皇陵还让人窒息,压抑的连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雕梁画柱间皆是萧瑟的风声,如同荒野坟地一般。
而后宫中竟没有一个后妃,连皇后也一并殁了,这简直是件旷古罕见的事情。
不才进殿内的时候,太医正躬身出来,他便忙唤住了他。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不才的声音里满是担忧,自从那日他受了伤,一直便在宫中养伤,前朝的事情那样的多,全部压在他的身上,早已将他累的半死不活了,如今才脱身,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那太医脸色凝重,良久才慢慢的道,“皇上时日不多了,那一刀伤及心脉,而且皇上竟无求生的心思,如今也是病入膏肓,只能熬油似的熬着,能多一日便是一日了。”
不才的眼泪差点下来,却吩咐那御医将病情不能透露出半个字,这才转身进入寝殿之中。
殿内燃着的火烛明明灭灭的,明明搁了几个火盆,却还是感觉一阵阵的凉意只扑面而来。
他慢慢的走过去,将那明黄色的纱帐掀开,却见桓蘅躺在龙榻上,脸色惨白如纸,竟没有了多少的生机,好似那若有似无的气息随时消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