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回:上山打狗放宁梧
上一瞬还是一副羞赧小女儿模样的凤染,蓦地挺直腰肢,自隋御身后款款走出来。
“凌恬儿带了多少扈从?”她不紧不慢地问道,抬指揩过鬓边的碎发,又把褶裙理正了些,“那个罗布还在凌恬儿身侧跟着么?”
“罗布在的!”荣旺突然提高嗓门,恨恨地说:“估摸得来了三四十号人,数那个罗布叫嚣得最欢。”
因着东野使团被劫一事,罗布死了本家兄弟。虽是自己主子下的令,由鄂伦、松针他们操的刀,但他要讨这笔血债,只能算到建晟侯府头上。
凤染还记得,凌恬儿在锦县官驿里对自己讲过的那些话。她不畏惧,甚至还有点拭目以待,就想瞧瞧那不知无畏的东野女子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还有杵在她身后的隋御,到底敢不敢正面接招?
“罗布和我们郭将互相瞅对方不顺眼。”凤染调笑说,“带我……”
“宁梧在哪儿?”隋御兀地打断她,问道。
凤染侧眸一瞥,只见隋御面露愠色,似要自己提剑冲出去一般。刚刚待她那股子温情劲儿,已经荡然无存。
宁梧本是遵了凤染的吩咐,在安睿、郭林他们白日里忙活时,过霹雳堂那边照顾下范星舒。
范星舒的伤势不及宁梧当初那么严重,除去隋御给他的那一脚,更多的是在雒都时,受过的旧伤没有得到妥善治疗。凤染暗暗给他下了点猛药,这几日已见大好。
宁梧正在房中跟范星舒嘀咕隋御先前交代她的那件事,便被霍地破门而来的小厮给叫回上院去。范星舒是个挨不住寂寞的主儿,这些日子独守霹雳堂都快要憋闷疯了,突然得知后山上出了热闹,巴不得插俩翅膀直接飞过去。
隋御先瞥一眼随宁梧共同而来的范星舒,谐谑道:“你的伤好了?”
“好了,好了。”范星舒吹了下龙须刘海,昂首扩胸地说:“属下现在生龙活虎的。”
隋御打量起他的下盘,不苟言笑地说:“范儿倒是挺正,打算替我去施美男计?保不齐东野小郡主就好你这口。”
范星舒缩了下脖颈,他亡命天涯混口饭吃“卖艺不卖身”,这咋还要把自己个儿搭进去?
他抬手拉紧自己的衣襟儿,刚欲说“士可杀,不可辱。”云云,便被隋御长袖一佛制止下来,旋即吩咐道:“大兴山的归属划分本身就有歧义,我们占了东野的便宜也是事实。宁梧,你过去犯不着啰嗦,要他们直接到康镇那里告我的状。若他们执意阻拦就动手。”
凤染暗自啧啧两声,凌恬儿怎可能把事情闹大?她舍得让隋御招惹麻烦?隋御岂能看不出这一点,仅仅带了三四十个扈从,说白了就是来膈应凤染的。
“可杀人?”
宁梧鹰眼微睁,用力勒紧双臂束袖,那架势誓要把凌恬儿的脑袋拧下来似的。
隋御伸指搔了搔剑眉,苦笑一声:“可伤,不可杀。”
宁梧鼻子里轻嗤了声,说:“那凌恬儿可不可伤?”她这话虽是在跟隋御说,眼神却瞟在凤染身上。
“下手不可太重。”隋御无奈地说。凌恬儿到底是一国郡主,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两国边境上必起事端。
宁梧点首,记下隋御交代的尺度。
隋御走到凤染身旁,和缓地商量道:“夫人就不要过去了,宁梧办事,你该放心。”
凤染斜瞟他一眼,已迈步往房外走去,口里呛声道:“宁梧、荣旺,我们去大兴山。范星舒,你在府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娘子!”
隋御拉住凤染的手腕,他并不害怕让凤染去面对凌恬儿,他只是不忍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他希望自己可与她并肩,然而当下他还不能够这么做。
“我是建晟侯府的主子,我不露面,凌恬儿要以为是我怕她!她分明是来找茬儿,若不是如今潜入府比较困难,她心痒痒见不着你,何故在大兴山上使绊子?”
隋御不肯听,仍抓着凤染的手腕不松开,这副德性跟受了委屈的隋器有啥区别?
“侯爷再使点劲儿,我这手腕子便折了。”凤染不去瞧他,耷拉下脸训斥道:“磨磨蹭蹭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我又没有怪你不出头、搪塞我。你现下是出不了霸下洲这个壳子。”
语落,凤染已在宁梧和荣旺的簇拥下走向府后大兴山。
隋御气结,遒劲的拳头狠狠砸向木门,但见那扇好端端的门顿时裂开一条大缝子。
门坏了!
隋御愈加恼羞成怒,心道,修门又得花钱,他娘子挣钱容易么?他这暴躁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忍一忍?不经意间抬起眼,却见范星舒正鸟悄地往外挪步,像是生怕被他发现了一样。
“凤小三儿小时候脾气倔不倔?”隋御着重强调“凤小三儿”这个可爱的称呼,“星舒应该了解不少吧?”
“不了解!”范星舒斩钉截铁地道,“属下跟夫人就是在四五岁时玩儿过一阵。”
“哦?她是四五岁,你却有八九岁了吧?”隋御走回东正房里,收了醋意,肃穆说:“哨亭已建立起几处,你过来替我瞧瞧图纸。”
范星舒嬉皮笑脸地蹭回去,趴在紫檀大案上研究起侯府构架图。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瞬间掉进图中,周遭的一切成了虚设。
隋御抱臂轻叹,这人长处、短处如此分明,是个不可估量的人物,难怪顾光白要冒险救下他这条命。
且表宁梧步履矫健地奔上大兴山里,此时郭林已和罗布打了起来。二人均是猛汉,下手招招狠厉,一个手持长刀,一个紧握弯刀,像是积攒了千年的怨气。
安睿和水生护在李老头等人身前,毕竟除了家将以外还有一众佃农在场。他们犯不上为了口饭,帮主家侯爷拼去性命。
宁梧才一露头,水生便舒了口气,以为她是陪同凤染一起而来。侯爷夫人赶来就好,凤染可是侯府的主心骨啊!
哪料,宁梧身后压根儿没有凤染的身影,他刚想开口跟宁梧言语,宁梧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边掠过。
水生一震,她这是要干什么?得到侯爷和夫人的应允打算大开杀戒了?
“宁梧,不可乱来!”
水生话犹未了,宁梧已穿过众人跃到凌恬儿跟前。在扈从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宁梧已抽出匕首和凌恬儿厮打起来。
宁梧在锦县官驿时就看凌恬儿不顺眼,要不是隋御放话不能杀之性命,她早就让凌恬儿永远闭嘴。
凌恬儿恍惚了一下,旋即将宁梧认出来,一面还招,一面枭笑道:“原来是那只不会叫的狗啊!”
“话多。”宁梧发了狠,定要让凌恬儿尝尝苦头。
凌恬儿上来脾气,朝身后扈从断喝一声:“都给我退下,今儿本郡主高兴,要好好逗一逗这条狗。”
“郡主不可,当心有诈。”一扈从在侧提醒道。
原本和郭林打得不可开交的罗布,突然弃下郭林向凌恬儿身前跑来。他现在是戴罪之躯,国主还愿把小郡主的安危交到他手里,他万不能让凌恬儿受到半分伤害。
原本混乱的场面一下子明朗起来,变成了凌恬儿要跟宁梧单独打斗。
“郡主,这个女人下手残暴,还是小人替你出手吧。”罗布附在凌恬儿耳边,低低咕哝几言。
凌恬儿轻蔑地笑了笑,拔出手中弯刀,“这样更好,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资格给建晟侯看门。”
宁梧已然听明白,凤染所言一点都没错,凌恬儿是来找茬儿的不假,但初衷还是惦记隋御的。
这种人真讨厌,她将匕首在手背上一转,直接扔到地上去。
后赶过来的郭林跺脚赤道:“宁梧,你到底要干什么?”
“让一让这位东野郡主。”宁梧鄙夷道,“我输了,我们滚。你输了,你们滚。”
“我不占你的便宜。”凌恬儿把弯刀撇了出去,“就按你说的,谁输谁滚。我东野女子还能输给尔等宵小?我今天就打得你心服口服。罗布,你们谁都不许帮忙!”
没等凌恬儿把话说完,宁梧已倏地出拳上前,看似纤瘦的拳头狠狠打在凌恬儿的下颚上。英气面容霎时肿胀起来,嘴里略略地尝出些血腥味道。
任谁瞧见这一幕都会觉得疼,凌恬儿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瞬间颜面尽失。这成功激起了她的斗志,俄而,已张牙舞爪地反击过来。
水生都快要把太阳穴给揉碎,别人不知道宁梧的手段,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的。同郭林和府上家将试练身手算什么,宁梧根本没有认真。他永远记得她在边境小货栈里的模样……
凤染终在荣旺的陪同下赶过来,起初没有看清楚,待走近了才瞧见,宁梧钳制住凌恬儿的双臂,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她的脸上、胸前,口中冷冷地质问道:“滚不滚,滚不滚!”
“不滚,不滚!”凌恬儿嘴硬道,“我不认输!”
宁梧鹰眼狰狞,下手越来越凶残,像是一只没有情感的野兽。
“宁梧!”凤染冲到最前面,制止说,“住手!”
宁梧微微侧目却没有放手,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凌恬儿。
“你是怎么答应侯爷的?”
凌恬儿被宁梧教训成这样已算可以,再严重了便说不过去。她虽然讨厌,但自始至终没有加害过侯府。
闻言,宁梧才恢复成平常之态,她甩开凌恬儿走回凤染身侧,谦卑地说:“小的没忍住。”
罗布赶紧过去将主子搀扶起身,凌恬儿气急败坏,推开属下的搀扶,疯了似的朝凤染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