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正雍二十三年除夕。
这是东方芜在这个片土地上迎来的第一个除夕,因为有秦萧在身边,她并非孤单一人,她很开心。
她原本想在新房子里过年,但又想着在城里过年,应该比土村热闹一些。她便与秦萧、舒亦一起在医馆过年。
城中各户门上,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贴上了对联。
而最让东方芜兴奋的是,听说除夕夜县城里有夜市,比较热闹,夜里各家各户会也放天灯。
她从前也就在TVR中看过孔明灯,现在终于有机会不用透过TVR看天灯,她当然不会错过了。
三人在医馆忙活了一阵儿,在大堂里的八仙桌上支起了锅子,种类多样的菜色,荤素齐备,一一摆开。
三人刚坐下,虚掩的大门被一股强劲的冷风吹开,东方芜侧头看去,竟恰巧瞥见容西月那绝尘的身姿。
一直贴身伺候的福贵,此时却不在他身侧。
这人原何,除夕夜一人在大街上走?
东方芜心中疑惑,秦萧见东方芜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过去。舒亦背对着大门而坐,他是不关心东方芜在看什么,只管拿着公筷往锅子里夹肉,看着锅子里翻腾的热气,闻着香气,哈达子都要流出来了!
想着,她东方芜脾气是差了点儿,做个吃食,花样儿倒是挺多,也算是还有些可取之处!
就在秦萧深邃的眸子,看清了门外的人时。
那抹长身玉立的月白身影,也恰巧侧过头来,只一瞬,他的墨眸便锁在了端坐堂中的东方芜身上。
见她看向他,他优雅地微微颔首,面上露出笑意。
“公子饭否?”东方芜问。
“不曾!”他答。
东方芜原本只是想跟他客套客套,试问,一个熟人在过节的时候从你门前路过,正常情况下,都会问候一下人家吃饭了没?
容美人倒是诚实,直接就说没吃!他难道没看出来,她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他一下吗?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东方芜试探着问。他应该会拒绝吧!
“娘子,今夜是除夕,想必容公子是要回府过年的!这个时候,你就别好客了!”
“再说,容老板家财万贯,身娇体贵。咱们家这粗茶淡饭的,怎入得容老板的眼!”秦萧有些不悦了,这般温馨的除夕夜,这家伙竟在他们门前晃荡,他只想跟娘子安安静静地吃个年夜饭,他能不来打扰他们夫妻吗?
“无妨,如此,便打扰了!”容美人如此说道。
容西月直接忽略了秦萧的话,便径直迈着优雅的步子,入得门来。
容西月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好打扰她们,但他还是想与她一起过年,如此想,他便来了。
将被风吹开的房门掩上,容西月来到八仙桌前坐下,那随意从容的模样,好像这里是他家似得,看得秦萧一阵恼火。
东方芜为容西月加了碗筷,容西月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新奇的吃法。
桌上摆着各式生鲜蔬菜,有鱼有肉,中间摆放着一口铜锅。锅又分两层,中间木炭燃烧着,发出猩红的火光,外层的汤被中间的炭火煮滚,而舒亦先前放下去的肉片,此时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肉香,饶是容西月,他这般将优雅刻进了骨子里的人,也被勾起了馋虫!
“没见过吧,这个叫火锅,就是要人多,吃起来才热闹,过年吃再好不过!”她笑道。
“你能吃辣吗?”东方芜正在分配调味料。
“辣,为何物?”容西月一进了这堂子,简直变成了好奇宝宝。
“那给你少放一点,如果受不了,等一下再重新给你配料,可以吗?”东方芜倒是不知,容西月这样的有钱人,竟然不知道辣椒为何物,不给他试一下那多遗憾。
“多谢!”容西月举手投足之间,礼仪贯彻非常。
“萧铭,你呢,要多少辣?”
“适中”秦萧回得淡然,对东方芜邀请容西月共餐一事,有些不满。
东方芜自然是看在眼中的,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人家是客人好吧,大过年的,你不满个什么劲儿?
事已至此,秦萧也不能再说什么,若是惹得她不高兴,他今夜他想爬上她的床,恐怕就很困难了。
想到此处,他换上一脸宠溺,便随了她。
将调料分配好,东方芜用铁勺给每个调料碗里舀上一勺滚汤。
“给,容公子你的微辣,萧铭的适中,舒亦,嘿嘿嘿••••••”东方芜将蘸水碗分给了三人。
容西月有些不明白,为何东方芜会发出那样诡异的笑声,舒亦在听到这个笑声后立马变身成猫,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村姑,你不要仗着我们公子疼你,我就不敢对你怎样!”舒亦在看到碗中那一大坨猩红时,心中气愤难平了。
他简直受够了,自从遇到了东方芜,东方芜就仗着将军宠她,一直欺负他,这过年都不能让他好好过了?
秦萧倒是见怪不怪,权当没看见,任他们闹腾。
“萧铭,舒亦他恐吓我!”
见舒亦气得眉毛倒竖,东方芜仿佛受了惊的小兔子,屁股往秦萧那方挪了挪,素手拉住秦萧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向他告状。
东方芜成功的,再次刷新了容西月对她的认知。
若只是这般小女儿可怜巴巴的姿态,简直我见犹怜。可若在她之前那诡异笑声加持下,再看这般面容,说她奸诈也不为过。
“好了,别做弄舒亦了”秦萧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东方芜一眼,拿过舒亦面前的蘸水碗,将那坨猩红的辣椒,分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公子,别,这个狠辣,你会受不了的!”舒亦忙要阻止。
但秦萧执意如此,舒亦也阻止不了。
“无碍,我已适应,这个味道,我喜欢!”秦萧说的平静。
舒亦见秦萧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这才心下稍微安稳了些。
东方芜没了兴趣,朝天翻了个白眼,换上笑意,在翻腾的锅子里,捞起一块饱满多、汁,秀色可餐的猪肉片,放到容西月碗中,道:“容公子,先前承蒙你照顾,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不要客气,自己夹菜哈!”
容西月正要说些什么,却忽听得门外,响起了男子的一声轻问:“房内可是东方先生?”
东方芜竖起了耳朵,这声音有些熟悉啊,会是谁呢?
她应了一声:“正是。”
“哼,东方先生真是好没道理,不是说,修好了竹楼,就请我们家小姐去做客的吗?小姐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去赴约呢!我们小姐,一个人身在异乡,好不冷清,东方先生却在这里热闹!”悦耳的女声,将这番话说的有些打趣。
一听这声音,东方芜立马站起身,快步上去,打开了虚掩的大门,果然是洛烟柔和莲儿。呃!还有祁不语,这人竟也来了?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烟柔,祁公子,外面冷,快进来!”东方芜简直太开心了。
一激动,她伸手拉住了洛烟柔,把一路拉到八仙桌旁,将她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
洛烟柔的心,扑通直跳。她左手紧紧按着被东方芜拉过的右手,面色潮红,粉扑扑的,异常可爱。
大概是看祁不语有些局促,莲儿大条条地道:“走吧,祁公子,东方先生锅里的肉,香着呢!”
“叨扰了”见秦萧与容西月都望向他,祁不语彬彬有礼一拱手,一脚便跨进门来。
“烟柔,不是我不请你去我家,是我那竹楼还没修好,所以我们暂时栖身在此处嘛!”东方芜怕洛烟柔误会,赶忙跟她解释。
洛烟柔小脸一红:“先生,你莫要听莲儿瞎说,先生的品性,烟柔是知道的!”
“哈,那就好,那就好!”东方芜这才释然。
“祁公子,快过来坐!上次的事还没有感谢你呢!正巧,你自己来了,省的我去寻你了!”这话说得非常自然,就像老朋友见面似的,一点也不让人岔生。
祁不语也不是扭捏的人,展颜一笑,颇为清隽俊逸。
祁不语上前与容西月、秦萧、舒亦一一打过招呼,容西月侧头微微一点,秦萧挪了挪屁股,给祁不语让出了方寸之地,他道一声谢,这才坐下。
好在东方芜准备的食物够多,否则突然来了这许多人,她定是会招待不周。
东方芜又给新加入的洛烟柔、祁不语、莲儿都配了蘸水,莲儿双眼大睁,有些受宠若惊:“这,这还有我的?”
“嗯?你不吃?”东方芜疑惑问道。
莲儿看了眼桌上摆满的菜,和那水雾翻腾的锅子,怯怯的看了洛烟柔一眼。
“莲儿,这里不是京华城,既然先生为你准备了,你就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吃吧!”洛烟柔发话了。
“谢谢小姐!”听得洛烟柔发话,莲儿喜出望外,一屁股便坐在了舒亦身旁,又嫌凳子位置不够,又往舒亦那边挤了挤。
舒亦顿时不自在了,屁股往侧边挪开了一大截,避莲儿如避蛇蝎一般,惹得东方芜发笑。
屋内烛光摇曳,暖意融融。
容西月还是头一次与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这么多人都在一个锅里捞菜,他明显有些不适应,好在东方芜给他们都准备了公筷,否则,以他这般讲究的人是不会动筷子的。
今天难得这般热闹,东方芜很开心,见容西月、祁不语、洛烟柔有些局促,便道:“今天我特别开心,有朋自远方来,怎能没有酒呢?”
以前爸爸跟她说过,同桌吃饭最能拉近人的感情,小酌怡情,再喝点小酒,能增进友谊。
“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东方芜就快步出了门,不多时便抱了两坛酒回来。
秦萧本想制止,但他心里盘旋着自己的小九九,又想着,难得她今日这般高兴,让他喝点也好,说不定今夜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了。
这般想着,秦萧也帮忙倒起了酒。
“哎哎,东方先生,我们家小姐不会喝酒,你别给我家小姐倒呀!”莲儿似是有所顾忌,一脸担忧的看着东方芜,又看看她家小姐。
“莲儿,我想喝!”洛烟柔不乐意了。
“可是小姐••••••”莲儿的话还没说完,洛烟柔一道凌厉的眸光射了过去,她便立刻闭上了嘴。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莲儿每次跟东方芜说话的时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洛烟柔面前倒是温顺的很。
秦萧与东方芜一起给大家倒上了酒,没有酒杯,只得拿碗盛酒,一人一碗。
“喝酒不劝酒,烟柔,能喝多少喝多少,千万别勉强!”将量少的那一碗放在了洛烟柔的面前,东方芜还是免不了叮嘱她一句。
这般温柔又贴心的东方芜,实在让洛烟柔无法招架,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爬上驼色,心里冒起了幸福的泡泡,她微微点了点头。
莲儿看得她家小姐这般模样,直在心中偷笑。
当一个人喜悦的时候,总是想与旁人分享,莲儿就是如此,她用手肘顶了顶舒亦的胳膊,小声道:“你看我家小姐与东方先生好般配!”
“啥?”舒亦大惊,刚从锅里夹起来一块土豆,“咚”的一声又掉进了锅里,溅起了几滴滚汤溅到了自己手上,舒亦立马疼得嗷嗷叫。
“喂,你没事吧?一个大男人,夹个菜都这么不小心,来我帮你擦擦!”莲儿说着就要抓过舒亦的手。
舒亦一个四两拨千斤,便将莲儿的手推了回去,莲儿反手迅速一抓,舒亦筷子在手中一转,硬生生将莲儿的手夹住,压在了桌子上。
莲儿没有想到,这个刚才还笨手笨脚的男人,功夫竟然在自己之上,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舒亦,你干什么?还不放开人家姑娘!”东方芜一筷子敲在了舒亦的头上。
“野丫头你••••••”舒亦气不打一处来,他哪里做错了?
舒亦正要怼东方芜,秦萧却冷冷瞥了他一眼,舒亦立刻收声。
“舒亦?”祁不语惊问。
“舒••••••舒亦,你、你是舒亦?”祁不语竟似一颗突然炸了的爆竹一般,“噌”的一下,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