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西月一惊,喊道:“东方芜,东方芜,你听得到吗?快醒过来,不能睡,醒过来!”
“东方先生,东方先生!”顾寒见容西月面色铁青,这般焦灼,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面唤她,一面摇着她的身子。
容西月一把抱起东方芜,便往竹楼而去,几个跳跃,便没了人影,顾寒只得牵着小灰灰快步往竹楼赶。
周大明此时正在屋内照顾老娘,先前听外面有动静,还以为东方芜回来了,开门去看时却并未看到东方芜,反而容西月与顾寒都不见了,不明所以,憨憨地挠了挠头,又回去照看老娘。
刚在老娘床前坐下,忽听得外间传来轻微脚步,走得是又快又急,周大明一愣,寻思,莫不是贼,快步推门出去,正要看个究竟,便见容西月抱着东方芜迎面走近来。
周大明惊问:“先生怎么了?”
容西月面色凝重,快步从他身侧略过,周大明却听得他声音传来:“中毒了,我要为她祛毒,莫要打扰!”
周大明一愣,道:“容公子,你一定要救先生,我在下面守着!”
容西月头也不回,周大明一眨眼的功夫,容西月已经从楼下跃至楼上,一脚踢开东方芜房门,将她抱进去,放在屋内床榻上。
容西月要用内力将毒逼出来,大掌却在摸上东方芜腰带时顿住,只顿了一刹,便快速解开了东方芜腰带,将她脱得只剩下亵衣纨绔,生死关头,若他再顾及男女大防,恐怕会抱憾终生!
容西月在东方芜脚踝两只小孔那出割了条口子,随即翻身上榻,手腕一翻,白皙的指尖上便拈出几根银针,他快速的以银针封住东方芜心脉,左手扶住东方芜左肩,右手抬起,提起真气,缓缓将真气灌入东方芜体内,欲将她体内毒素逼出体外。
东方芜中的蛇毒已入心脉,容西月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但他不甘心,他不会让她有事,即便是耗尽自身真气,他也会尽力一搏。
容西月的真气一输入东方芜体内,立刻察觉到,她体内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容西月本欲用真气逼出毒素,真气在遇到那股力量之后,竟被吸收了。那股力量便主导着容西月的真气,轻车熟路的抚慰东方芜的四肢百骸。
容西月惊觉,这股力量竟在不停修复东方芜被毒素侵袭破坏的身体,吸收了容西月输入的真气,这股力量立刻士气大振,一路高歌猛进,它并未将毒素逼出来,而是直接吞噬。
容西月行医也有数载,从未见过此翻情形,他知道,东方芜会一些拳脚,却是没有内力的,她体内如何会有这般奇特的东西?容西月百思不得其解。
待那力量吞噬掉东方芜体内毒素,她泛青的脸又恢复了往昔的莹润白皙,纯色也粉润起来。
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容西月将她身子放平,抽出她胸前银针,又为她盖上薄被,执起她纤细的素手,正欲放入被中,大掌却被那双素手紧紧抓住。
容西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神色略显仓惶,想要将大掌抽出,却被东方芜抓的更紧,他从不知道她原有这般大的力气,似乎在用整个生命要将他抓住一般,白皙的手掌已经被她勒得有些泛红。
见东方芜并未醒来,粉唇却微微张阖,似乎在说着什么,容西月凑近了她的脸,附耳过去。
东方芜声音微弱,容西月却还是听清了,她说:别松手,带阿音一起走!
容西月一惊,反手握住她的手,唤道:“东方芜,这世间当真就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吗?你哪儿也不许去,你听到了吗?我是容西月,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听到了吗?你还有田,有地,若是你不回来,我就全部占了去。往后你的竹楼就是我的,田地也是我的。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的小灰灰煮锅子吃!”
“东方芜,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讲,你不能走,我不允!”
容西月有些怕了,他们医者有元气和精气一说,元气固身,精气滋魂!东方芜这般情况让他骇然,他怕,若东方芜没有求生之念,只怕精气会离体,那时,就算她的毒已经无碍,只怕她也很难醒来,就算醒来,没了精气也会形同树木一般,亦或痴痴傻傻。
顾寒与周大明一直站在东方芜门外,周大明一脸焦急,来回踱步,顾寒靠在竹墙上静静的等着。
容西月的声音他们二人都听到了,心觉东方芜的情况只怕不容乐观,周大明更加担心起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顾寒是不希望东方芜有事的,一颗心始终悬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估摸的没错,容西月对东方芜非常看重,这种看重,不是老板对手下的看重,也不是病患对医者的看重,更超越了友情。
若他对待东方芜如朋友一般,断然不会说什么,只要你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在顾寒看来,容西月对东方芜的感情已经变了质,莫非这天人之姿,身姿绝尘的容老板其实有龙阳之好?
容西月就拉着东方芜的手,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东方芜昏睡了一夜,这一夜她不停地做梦。
梦中,最开始是在科考船上,雷暴之后船上仪器失灵。众人跳水逃生,却被沉入海中的大船往下拖。神恩拉着她的手拼命往水面上游,她死死抓着爸爸的手不肯放,神恩回身去拉爸爸,爸爸却被水流拖住,巨大的吸力拖着三人一起坠入深渊。情急之下爸爸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神恩浑身发出光芒,用尽了能量将她推出了旋涡。
而后,她眼前一晃,面前是秦萧那张俊脸,他说:我会留下来,娘子,我不会负你!
他说了许多许多话,最终她却看到他与灵秀并肩远走,她站在路的另一头,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再然后,她看到容西月,有她初见他时,他风姿绝尘云淡风轻的脸;也有他挽起裤腿,手握树干,替她抓鱼时专注异常的脸;亦有她站在杏花树下,被他突然抱住,一脸欣喜若狂的脸;还有那一脸焦急的为她吸出毒血时强自镇定的脸。
再再然后,所有画面都不见了,她被包裹在黑暗中。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忍受着巨大的孤独感与彻骨的寒冷。
她不想再孤单一人,她想跟爸爸和神恩在一起,想让爸爸带她走,爸爸便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伸出了手,她伸手想要抓住爸爸的手,却在身后响起了容西月那深沉磁性又异常好听的声音。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去抓爸爸的手,他力气大得让她挪不动步!
她想喊,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急得她满头大汗。
她想甩开容西月的手,一转头,却清楚的看见容西月那双浓墨般的眸中,流露着无比的深沉的忧伤,他不但没有松手还越握越紧。
她便听到容西月说,只要你回来,他会陪着你,若你走了,我便占了你的田地,还要杀了你的小灰灰煮锅子吃!
他简直蛮不讲理!
她在心里冲他呐喊:我才不稀罕什么田地,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回家!
爸爸和神恩站在另一头等待良久,每当她想上前抓住爸爸的手时,自己的手便被容西月死死抓住。
爸爸与神恩等得久了,似乎再等不得她,他们冲她微笑着,如从前那边温暖地笑着,转身缓缓往黑暗中走去。
见他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她急得大喊:“别走,你们不要阿音了吗?爸爸,神恩,等等阿音,带阿音一起走!”
东方芜做梦了,她梦到了爸爸和神恩。
梦中仿佛回到了过去,她依旧与爸爸和神恩生活在一起,爸爸还会对她慈祥地微笑,神恩还是那副总把她当大人的模样。
神恩对她很好,每次出任务回来他都会给她带礼物。
她喜欢追在他身后一遍遍地叫他哥哥,他总皱着眉跟她说,让她别叫他哥哥,要叫他神恩。
都是爸爸的孩子,他看上去比她大,她自然是要叫他哥哥的。
可神恩就是不愿意听她这一声哥哥,尽管她叫得很甜,他也不喜。
每次看他皱眉,她都觉得神恩有点莫名其妙。可除开这一点,神恩待她是极好的,比起别的亲兄妹,她这个哥哥简直不要太好。
东方芜真想沉溺在这梦中,一直与爸爸和神恩在一起,可耳旁总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着什么。
那声音孤独中透着悲戚!
她想瞧瞧,究竟是谁要破坏她与家人团聚,这样温馨的氛围!
东方芜醒转过来,一双眸子空灵澄澈。
她淡淡的将视线,凝聚在床榻旁的男子面上,容西月见她醒来,浓稠的墨眸中划过一抹微光。
容西月:“你醒了,看着我,我是谁?”
东方芜撑着身子坐起来,澄澈的眸子紧紧地凝注着他的墨眸,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这个眼低青黑,略显憔悴的人是容西月?
东方芜真是第一次见容西月这模样,她哪次见他,他不是如谪仙一般,超凡脱俗的。他这略略憔悴沾染尘垢的模样,仿佛谪仙般的男子落入了凡尘,倒是多了几丝人气,少了几分仙气。
容西月见她愣神,身子微颤,急问道:“东方芜,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容西月,你不记得了吗?”
察觉到手有些疼,东方芜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容西月紧紧地攥在他的大掌中,竟被捏的有些疼。
她转眸向屋内望去,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有些刺眼,天亮了?她记得她是在晚上被蛇咬了,现在竟是白天,这是过了多久了?
容西月见东方芜这幅模样,顿时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