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烈日当空,大地温暖如往昔。
然而,熙熙攘攘的东阿城外却丝毫没有体现出本应该出现的热闹。
汉军士兵忙忙碌碌,来往匆忙地收拾着昨日的血腥战场,收殓着自家兄弟的遗体,埋葬着手刃的黄巾。
昨日的一战本就注定,在黄巾军那口气咽下去的时候便宣告了战斗结束。
许烈率领骑兵自后而上,直插中军。
没有任何的战术,只有唯一的冲锋。
黄巾军在皇甫嵩与许烈的两面夹击之下迅速陷入了崩溃,士气直堕深渊。
短兵相接到许烈出击的时间是漫长的,然而许烈出击到战斗结束的时间却是难以置信的短暂。
当然,这一切原本就在预料之中。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卜己并未死在许烈的手上,也未曾被他生擒。
当许烈冲进卜己的中军,离他还有约莫二十步的时候,卜己毅然决然地抽出了配刀,恶狠狠、阴恻恻地看着直奔而去的许烈,右手一挥,自刎于阵前。
到死也不瞑目的卜己,脸庞还挂着一丝笑意,仿佛在得意自己终究未曾落入敌手,受尽屈辱。
然而,许烈看着他,却只觉得可惜。
可惜这样一位人物在这乱世的开端,也免不了生死不由己的悲惨之境。
汉军的休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许烈也尽情地享受着这番短暂的“假期”。
……
时皇甫嵩击黄巾卜己于东阿,逼死卜己,斩首七千余级。又北中郎将卢植并东中郎将董卓讨张角,皆无功而返,乃诏嵩进兵讨之。
……
冀州,黄河以北。
广宗城外。
辗转数月,许烈再次回到了这最初的战场上。
面对依旧屹立于眼前的广宗城,而自己身后的大帐却换了另一个主人,许烈不由得有些唏嘘。
只觉得自己的老师为国尽忠,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却还是免不了这般阵前换将的结局。
念头一起,许烈迅速摇摇头,止住某些不该有的想法。
至少,现在不该有!
“许司马,皇甫将军请司马前去议事!”就在此时,一声呼喊在身后响起。
许烈回头一看,乃是皇甫嵩的亲卫,忙回应道:“多谢传达,烈这就前去。”随即策转马头,径直而去。
至于背后的广宗城?
这又哪里值得放在心上呢?
中军大帐。
许烈一进入大帐,只见皇甫嵩高坐堂上,铠甲鲜明,不怒自威,正在认真地看着案几上的地图。
好似闻得响动,皇甫嵩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来了?”
许烈忙拱手见礼,说道:“将军,末将来迟了!”
皇甫嵩摆摆手,丝毫不管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到:“昨日大军抵达,我问你破敌之策,你说久未在此,一时之间,难有妙策。那今日如何啊?”
许烈来时便想到了皇甫嵩会这么直接,毕竟两人也是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于是也不矫情,捋了捋思路,说道:“将军,末将以为,黄巾贼高据广宗,坚壁清野,时日已久,我军初来乍到,未知敌军虚实,不妨邀战张角,观其应变,以作他计!”
皇甫嵩点点头,继续问道:“你认为黄巾贼会应战?”
“我有八成把握!”
“哦?此话怎讲?”
许烈明白皇甫嵩这是又在考教他了,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也不以为忤,直言不讳道:“昔日贼首张角被卢中郎所破,困守广宗,深沟高垒,不敢轻出,本来破贼指日可待。”
言及此处,许烈看了看皇甫嵩的表情,见其未有异样,于是继续说道:“然朝堂之上,奸佞作祟,蛊惑陛下临阵换将,以董中郎取而代之,若是董中郎萧规曹随,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董中郎刚愎自用,自行其是,立功之心过于急切,为张角所败,此消彼长之下,黄巾贼此时已是士气正盛,哪里还会把我等放在眼里?”
“张角为人,胸怀韬略,但是要说当今天下,他恐怕也就看得起卢中郎一人而已,而且这还是因为卢中郎真正胜过他一筹。至于将军,请恕末将妄言之罪!”许烈事先拱手请罪。
“但说无妨!”皇甫嵩伸手虚扶,不做计较。
“将军救长社,援冀州,破波才,斩卜己,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旬月之闲,神兵电埽,南向以报,威德震本朝,风声驰海外,当今天下,功业卫国未有如将军者也。然张角身为黄巾贼首,胸怀韬略,不论是身份还是能力,本就与一般的黄巾贼子不同,将军这般功劳,在没和将军交过手的张角眼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此时,张角新破董中郎,意气凌厉,士气大振,若将军邀战于他,其定不会避战!”
许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抬头见皇甫嵩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使退一万步讲,颍川黄巾已败,天下乱局的中心便唯有这冀州一处了,此处的胜败便成了关键,汉军胜则黄巾之乱平息,汉军败则叛乱必定愈演愈烈,张角必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我们在试探他的虚实,他又何尝不想要试探我们的虚实?”
直到此时,皇甫嵩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面容一整,说道:“言之有理!便依你之见,送上战书,三日后,广宗城外,约战张角!”话毕,又笑着伸手递出一份竹简。
许烈一时不解,但手脚不慢,忙接过来,打开一看,双目一瞪,只见这竹简正是已经写好的战书!
许烈仔细看了下竹简,复又抬头看着皇甫嵩,恭恭敬敬地将竹简递回案几上,嘴角轻笑,不知说什么是好。
皇甫嵩其实一切都想好了,找许烈根本就不是商议军事,纯粹就是考教考教他而已。
有这样一位才干非凡的统帅,同时又愿意教导自己,许烈本来应该感到非常荣幸才是。
然而这位统帅每次都是明明已经想好了一切,才来问你,当你苦苦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的时候,他却告诉你,其实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许烈心中苦笑,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说的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但是其实最根本的理由没有那么复杂!”皇甫嵩出言道。
“黄巾贼的目的并非割据一方,而是要夺取天下!如此一来,只要不是面对自信不可胜之敌,如卢中郎,身为贼首,他必定会与我一战!只要黄巾贼的目的还是夺取天下,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言词凿凿,斩钉截铁!
“将军英明!烈受教了!”许烈拱手一礼,恭敬地说道。
其实,目的决定行为的道理,许烈是懂的,只是觉得既然皇甫嵩要问,那当然是要一条一条说清楚才是,毕竟他现在履行的相当于是一个谋士的职责,而不是一个统帅。
若他日许烈自领一军,若非必要,言谈举止自然也是如皇甫嵩一般简洁明了,而不会像今天这般繁复。
这便是责任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