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弘宣前脚刚回到飞羽殿,后脚晏清就来了,原本向弘宣还想让乔心悠来这殿内给他弹奏一曲,舒缓一下刚刚的郁闷,但没想到晏清就追到了飞羽殿,向弘宣有些不悦,他轻声说道:“右相,今日朕真的太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向弘宣挥了挥手,示意晏清退下,但晏清并没会意,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
向弘宣眉头一皱,晏清很少会这么不知趣,看样子晏清是有大事要说,他看了看一旁的小德子,小德子立刻退出了内殿。
“右相,你不会也是来规劝朕将那亡国之女送出后宫的吧。”向弘宣不悦地说道。
晏清淡淡地一笑,他才不关心向弘宣的后宫之事,说道:“陛下,臣对陛下的后宫之事,不敢妄言,不过陛下您觉得今日早朝有何不同?”
向弘宣冷笑一声,在金殿上,向弘锡又是打架,又是气晕了大臣,这个早朝怕是哪哪都与众不同吧。
“老师,端王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性格,荒唐散漫惯了,不必跟他较真。”
似乎晏清对今日向弘锡金殿上的胡闹不以为然,他话锋一转,反问道:“陛下,难道您没觉得今日上朝的官员有些多吗?”
向弘宣自然注意到了,三批为江挽枫请封平南王的奏章都被他给扣下了,要是没有向弘锡今天这么一闹腾,估计这些大臣们是打算在金殿上直言面奏此事吧。
“右相也是为江家请封而来?”向弘宣有些试探地问向晏清,什么时候开始,晏清也与江家,凌家的关系变得亲密了,向弘宣的心中泛起了嘀咕。
“陛下,江家封王一事,既有先皇的诺言,江家又放弃了南熙的封地,而且江家也是一门三代报效东俞国,陛下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呀?”晏清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向弘宣。
向弘宣看着晏清,冷冷地说道:“老师,您告诉朕,朕不想让东俞国有异姓王,难道朕错了吗?当年先皇让您离开军营,去太学院教书,就是怕您会受到王氏外戚的打压与迫害,来保全您,在朕亲政之后,让您成为朕的肱骨之臣,您就是这么辅佐朕的江山,您对得起先皇的重托,以及朕的信任吗?”
向弘宣的话一下子冲击了晏清的思绪,晏清不由得想起当年的种种,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向弘宣的面前,他缓缓地将头上的相帽拿下,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给向弘宣磕了一个响头,说道:“陛下,当年臣就是一个罪奴,要不是先皇赏识臣,破格任用臣在军营,说不定臣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当年先皇临终前,将陛下托孤于臣,臣答应过先皇,必定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陛下您是位英主,您的才智与雄韬武略会青史留名,因此臣不能看着您一意孤行,毁了您的英明呀。”
“什么叫一意孤行,老师你没有看到吗?整个朝堂之上,都在为江家请封,是朕小题大做了吗?右相不要告诉朕,您没看出来,今日言官是在说亡国之女的事吗?这分明就是在说江家封王的事呀。”
向弘宣一阵怒吼过,他激动地将书案上堆积的奏章,一股脑地都往晏清的方向扔过来,晏清也不闪躲,就让这一本本奏章打在自己的身上。
“陛下,江家没有那个能力只手遮天,陛下您应该明白,百官的请封不是为了江家,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向弘宣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下来,虽然他猜忌江家,但他也知道,如今这个局面,多少都有臣下对自己的一种试探。
晏清看到向弘宣一言不发,他又说道:“陛下,朝臣为江家请封王这事合情合理,他们如此卖力,不过是想知道,东俞的法度与皇帝之意中到底孰轻孰重?或者说陛下的圣裁到底是论功还是论心?”
向弘宣一怔,他知道官员们是在试探他,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试探的不是自己对江家的态度,而是官场的风向。
向弘宣瘫坐在龙椅上,盯着这散落一地的奏章,他思绪万千。原本他以为这是一场对江家的打压,如今看来,这是前朝臣子们与自己的一场较量。如果这场较量他要是赢了,似乎结果比输了还要严重。
“容朕想想,老师您退下吧。”
晏清离开了飞羽殿,他低头叹了一口气,该说的他都说了,已过而立之年的向弘宣,早已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小皇帝了,他的话,向弘宣还能听进去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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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姑姑从飞羽殿回来后,她一进屋就看到颜姑姑端着一碗汤药送到凌希面前,凌希有些犹豫地看着汤药,似乎并不想立刻喝下。
“皇后娘娘,奴婢从飞羽殿回来了,陛下说过会就来清风苑陪娘娘用晚膳。”
凌希听完后,她拿过颜姑姑手中的药碗,丝毫没有停顿,一饮而下。
“安姑姑,快去准备下,陛下等会就要来了。”
颜姑姑看凌希喝完药,立刻就将药碗拿了过来,然后就与安姑姑匆匆地离开了屋内。
安姑姑刚要去小厨房,就看到颜姑姑端在药渣往后院走去,她连忙走上前,故意说道:“颜姑姑,这种倒药渣的事,何必您亲自做呢,让琴儿或是馨儿做就行了。”
颜姑姑看了一眼安姑姑后,淡淡地说道:“如今皇后娘娘身子重,得需要精细的人在身边照顾,这种粗重的活我做最合适,安姑姑您还是赶紧准备下接驾的东西吧,听说今日陛下在前朝不悦,要是有所闪失,那就不好了。”
颜姑姑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安姑姑,安姑姑也不好再与她纠缠下去,而且颜姑姑说得对,要是万一她准备不周惹恼了向弘宣,那就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她看着颜姑姑离去的背影,总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自从凌希怀孕后,凌希的饮食用度皆由颜姑姑一手操办,难道说颜姑姑这是在防人呢?安姑姑冷笑一声,这么小心地处理药渣,不知道颜姑姑背地里搞些什么,谁让凌希信任她,安姑姑有些失落地走进小厨房。
向弘宣刚走进东暖阁,就看到凌希跪在地上迎接他,他眉头皱起,这还有完没完了?原本早朝上的事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凌希这是想继续对他施压吗?
向弘宣一想到早朝上,臣子们怼他的劲,心中就异常气愤,他径直地从凌希身旁走过,坐在桌边,丝毫没有顾及凌希已经怀孕的身子,说道:“皇后你这是在干什么?”
“陛下,臣妾是在向您请罪,听闻今日早朝上,臣妾的妹夫忠毅伯不知轻重,公然干涉陛下后宫之事,实属大罪,臣妾诚惶诚恐,特来向您请罪。”
说完凌希双手伏地,头紧贴着地面,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隐约中向弘宣似乎感觉到凌希的身子在颤抖。
他看着凌希这副病弱的样子,有些心疼起她来,他弯下腰,一手扶着凌希的手臂,轻声说道:“皇后还有身孕,不要跪在地上了,前朝的事皇后不要分神过问了,你好好养胎才是。”
凌希压着身子,并没有从地上起身,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向弘宣,说道:“陛下,不管是箫女史的事情,还是江家封王的事,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向弘宣一怔,他不由得抽回了手臂,表情凝重地看着凌希,幽幽地开口说道:“皇后,朕说过了,你不要过问前朝之事,你就这么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凌希落寞地低下了头,刚刚她拿出所有的真心与勇气,在向弘宣面前乞求他的妥协,希望能换来向弘宣一句首肯的话,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在向弘宣心中的位置,至少向弘宣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她。
两行泪水划过凌希的脸庞,她是在为她自己这飞蛾扑火般的愚蠢哭泣,更是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哭泣,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
向弘宣的心再次揪在了一起,他不该对凌希说这样的话,凌希毕竟怀着孕,而且凌希为江家说话并没有错。
他蹲在凌希面前,一只手将凌希的头搂到自己胸前,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凌希的后背,轻声说道:“皇后,朕不是怪你,只是不想你分神,影响了咱们的孩子。”
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凌希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她的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再过一会,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在向弘宣的面前流产,想到这,凌希静静地待在向弘宣的怀中,任凭泪水打湿了向弘宣的衣襟。
忽然馨儿有些慌张地走进东暖阁,她看到眼前一幕有些吃惊,愣在一旁。向弘宣看到馨儿问道:“有什么事吗?”
“陛下,娘娘,刚刚,平远侯府差人进宫,说是,是平远侯爷,今日下午,病,病逝了。”馨儿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向弘宣感到怀中的凌希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看着凌希瞬间惨败的脸颊,更加心疼不已,他立刻横腰抱起凌希,刚要往软塌走去。就听见凌希痛苦的呻吟声,同时向弘宣感到手掌有些黏糊糊地,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衣袖已经被鲜血浸染成红色的了。
“来人,快叫太医。”向弘宣惊慌失措地大叫道。
他低下头,轻声安慰凌希道:“皇后,别怕,朕在这呢。”
凌希只觉得腹痛难忍,她的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了一起,一点点浸透她的衣襟,她的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她知道药效发挥了,她的孩子就要消失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依旧会是这么痛,痛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