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景澜刚踏进飞羽殿就看见了凌希,她立刻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向弘宣的身影,她隐隐不安起来,她缓缓地来到凌希的身旁,说道:“老妇见过皇后娘娘。”
凌希赶忙俯身,扶起向景澜,说道:“大长公主快快请起。”
这是向景澜第一次见凌希,之前她就在邑城里听过不少凌希的传闻,不管是在王太后在世的后宫中,还是美艳宫妃环绕的后宫里,似乎凌希都是处变不惊,向景澜想除了因为凌希是出自功臣之家以外,底气十足,怕是手段与智谋也厉害非常,而现在向弘宣却让凌希来见自己,似乎是大有深意。
“大长公主从东海来到邑城,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本宫晚上会在后宫设宴,好好给大长公主接风。”凌希说道。
向景澜眉头一皱,就算凌希身在后宫也应该知道白家之事,她现在哪有心情在后宫中吃喝,向弘宣不见她,而凌希也不谈白家之事,向景澜有些疑惑起来,到底是向弘宣不想见自己,还是另有他意?
“皇后娘娘的好意,老妇心领了,不过我心中记挂着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见不到陛下,就无法向陛下澄明白家的冤屈,恳请皇后娘娘代老妇通传一声。”
说着向景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不起。凌希想到了向景澜会要求见向弘宣,但她没有想到向景澜居然长跪不起求见向弘宣,凌希不禁苦笑一声,难怪向弘宣不敢见向景澜,按向景澜这个架势,向弘宣那难以启口的话怎么可能好说。
凌希并没有立刻上前扶起向景澜,她微微走近向景澜几步,轻声说道:“大长公主,不是陛下不见您,只是陛下因为白家之事,前些日子都已经气病着了,朝野皆知,如今陛下重病在床,确实不方便见您。”
“皇后娘娘,白家冤枉呀,陛下不能轻信了谣言。”向景澜再次向凌希伸冤,她想既然向弘宣不见她,那跟凌希说也是一样的。
“大长公主,臣妾是个后宫之人,前朝之事也不便过问。”凌希淡淡地说道。
向景澜猛地抬头看着凌希,从她踏入飞羽殿没看到向弘宣之后,她就知道向弘宣不想见她,她以为凌希替向弘宣来见自己,就算是为向弘宣挡驾,凌希至少会委婉地搪塞一下,但她却没有想到凌希这般直白,倒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向景澜脸上抽搐了几下,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皇后娘娘,是我无礼了,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白家着实冤枉,白家怎么可能叛国,这些年白家若是有心叛国,又何必资助东俞国库,而且白家也算东俞的皇亲,有着皇亲贵族的身份,生意才能一帆风顺,怎么可能会自断根基呢?”
向景澜声情并茂地说着,似乎想把白家的冤屈与真心都告诉凌希,凌希俯下身来,她扶着伏地的向景澜,小声说道:“大长公主说的是,白家确实对东俞功不可没,不过白家既然可以资助东俞,那也能资助他国,甚至有可能动了别的心思。”
向景澜一惊,她惶恐地问道:“皇后娘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白家富可敌国,与他国间一直多有贸易来往,多年在他国钻营,白家就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吗?就算本宫是个深宫妇人,本宫都觉得害怕白家。”
“皇后娘娘,您这话老妇听不懂。”向景澜冷冷地说道。
凌希冷笑一声,她拍了拍手,内侍缓缓进来,将几件血衣放在向景澜的身前后,就恭敬地退下了。
“大长公主,陛下体恤白家少爷,让人给几位少爷更换了囚衣,并且陛下还特意嘱咐,不让人对白家四少爷动刑,不过大牢那种地方环境艰苦,白家少爷们若是身骄肉贵经不起折腾,保不齐就会有个什么病痛的。”
向景澜一看到那血迹模糊的囚衣,她的心就已经慌乱不已,又听凌希这么一说,她恶狠狠地看向凌希,凌希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她想向景澜此刻怕是恨死自己了,也是,毕竟这种威逼利诱的话,让谁不恨?所以向弘宣不见向景澜,怕伤了姑侄情面。
“皇后娘娘,有话直说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放过白家?”
凌希转过身去,避开了向景澜那有些愤恨与悲哀的眼神,无奈地说道:“听说东海白家庄有三件宝物,美酒,茶叶与丝绸,尤其是这茶叶,在东俞可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百姓日常必备之物,也是各国争相采购的要品,白家有这么多生意要兼顾,怕是无暇顾及这茶叶的经营吧,不如交于皇室打理如何?”
向景澜冷笑一声,原来这是在打白家茶叶营生的主意,比起美酒与丝绸,这茶叶可是白家的根本基业,白家怎么能舍弃?
向景澜有些晃荡地起身,她来到凌希的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皇后娘娘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要白家三分之一的产业,而且还是白家最重要的产业,白家效忠东俞皇室几代帝王,就算是当年先帝在世,怕是也不敢开这个口吧。”
向景澜的据理力争倒让凌希有些吃惊,这个宣武帝养大的文昭朝公主,果然气度不凡,就算被人逼到了绝境,还能这般气势,确有几分让人敬佩,凌希也不得不低声说道:“大长公主,如果您同意本宫刚刚的提意,白家七小姐会被恩封为和亲公主,风风光光地下嫁北戎左贤王,并且会释放白家的少爷,白家依旧是东俞的皇商之家,皇亲国戚,世代荣华富贵。”
向景澜一只手紧紧扣住血衣,她看着凌希,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白家不愿意呢?皇后,不,是陛下,打算满门抄斩了白家吗?”
凌希的手心有些微微冒汗,她想向弘宣确实不会将白家满门抄斩,而且没有真凭实据,向弘宣也不能将白家问罪,最多再死几个白家少爷,向弘宣就是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会想到威逼利诱,才会大张旗鼓地装病,才会故弄玄虚地不见向景澜,可惜向景澜心中就跟有个明镜似的,她都知道。
“大长公主,本宫有幸见过白家七小姐,本宫一直觉得七小姐的名字就是比白夫人的要好。”凌希说道。
向景澜身子微微一颤,眼神有些闪躲,凌希又缓缓地说道:“念珠妹妹曾与本宫在椒房殿月下对酌过,她说她来东俞的皇宫不过就是想看看当年大长公主生活过,以及困住白夫人一生的地方,她跟本宫说她要走,要去北方的草原上好好地骑马跑一场,但没想到如今她要嫁到北方的草原,念珠,念珠,沧海遗珠,才是真正的宝珠,秋瓷秋瓷,不过是那迟到的秋天,注定了一生无果,大长公主,您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妹,为什么命运就如此天差地别?还是说她们根本就是错位人生?”
凌希边说着边步步逼近向景澜,向景澜不知不觉中就往后退了几步,她的心也在后退中颤抖不安。突然凌希停下脚步,向景澜那慌了神的心才稍微安稳些。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她想凌希已经知道白念珠与白秋瓷的秘密。
“皇后娘娘,您该知道后宫的女人有多苦,皇室的公主也生活在后宫,她们不像皇子,只要不争权夺利,不觊觎皇位,就能混吃等死富贵逍遥一生,她们从出生那刻起,身上不仅是披着绚丽的华服,还有一生的皇室责任,婚姻与自由从来都不是公主可以拥有的,包括从她们身上掉下的肉,或许都会成为皇室的政治筹码。”
向景澜红润的双眼再也抑制不住那饱满的泪水,眼泪很快就从她的眼眶中流下,慢慢地滚下她的脸颊,她那哀默的眼中似乎都爬满了过往,凌希的心不由得被触动,现在凌希眼中的向景澜已经没有刚刚那威严的气势,只有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样子。
“大长公主,如果您接受了陛下的建议,念珠妹妹不会成为东俞的叛国之人,她还能嫁给她的爱情,还有东俞皇室这个娘家,她人生就正位了,皆大欢喜不好吗?”
向景澜再次泪眼婆娑地看着凌希,凌希的脸上写满了比珍珠还真的坦诚,向景澜抽搐了下鼻尖,缓缓地说道:“我一生有二子一女,其实我最疼爱的是我那二儿子白流苏,当年怀他的时候,先帝将我接回皇宫,亲自赐名流苏,并且告诉我,若是个女孩,就要许配给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为正妃,也许是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女儿走进后宫,终日忧心,也许是因为不服后宫水土,我生产之时,九死一生才生下流苏,可太医告诉我,流苏体弱,怕是一生都会是个病秧子,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我儿还是受苦了,喜的是还好不是个女儿,我那时就在想,不管先帝如何属意白家女,我的女儿一定不能进宫,就算成了个下人的女儿,也在所不惜。”
说着向景澜又不禁落泪,她看了一眼血衣,坚定地说道:“皇后娘娘,虽然此次流苏没有被拿到邑城的大牢里,但若是日后他也被牵连,送进大牢,怕是挨不过大牢的酷刑,如果流苏有个什么意外,我也是活不了的。烦请娘娘回禀陛下,白家愿意将茶叶的营生上交皇室。”
说完向景澜利落地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她优雅地向凌希行礼,转身刚要离开,突然凌希想到了白秋瓷,她着急地开口问道:“大长公主,您就不想知道白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向景澜停顿了一下,一滴眼泪静静地划过她的面庞,她一声不吭,默默地离开了飞羽殿。
凌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威逼利诱对向景澜没有多大作用,但好在她知道向景澜爱女心切,向弘宣的差事她才能办完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中都是刚刚向景澜那无尽的伤痛,以及白秋瓷那温婉的身影,她的心也揪在了一起。
忽然颜姑姑来到她的身旁,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平南王妃进宫了,平南王妃说在北境曾得白家七小姐的帮助,所以特意进宫来求见娘娘,请娘娘为白家说情。”
凌希一怔,自从丁绿拂嫁到平南王府后,几乎很少出平南王府的大门,更是不曾进宫过,今日为了白念珠,丁绿拂居然进宫了,她想丁绿拂与白念珠的情谊应该相当深厚吧。
“让她回去吧,告诉她,白家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