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低头走在前往飞羽殿的后宫路上,他知道今日向弘宣让他进宫,怕是找他来商议北境将士的封赏。其他人都好说,丁绿拂与武承安倒不好办,想到这周洵也一肚子可惜,眼看一场富贵与荣耀就要到手了,偏偏这时候有那样的传闻,一切也就只能打了水漂。
正出神的周洵,忽然眼前出现一个黑影,一个宫人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宫人小声地说道:“周相,我家娘娘有请。”
周洵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虽说这时并没有宫人与内侍,可毕竟他已经踏入后宫,不宜在后宫中私见宫妃,他立刻说道:“本相还有要事,怕是不能见娘娘了。”
说着他就要离开,云岫又着急地说道:“周相,我家娘娘可是帮过您的呀,你可不能这么不讲情面呀。”
周洵一怔,帮过他?除了萧湘湘,后宫中还有谁帮过他?他不禁有些好奇,说道:“那就有劳这位宫人带路了。”
薛暮烟立在一片竹林旁,她看见周洵那有些吃惊的神情,淡然地说道:“周相,那年南方一别,没想到周尚书就成了今日的左相大人。”
周洵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薛暮烟,他听说薛暮烟进宫后,不争不抢,可今日看来,怕是传闻有误吧。
“薛美人,本相这个左相,也比不了娘娘在后宫的风光。”
薛暮烟微微一笑,说道:“周相,既然成了百官之首,自然得要更上一层楼不是,之前您拖德妃娘娘为您保媒之事,后来德妃娘娘让本宫去给陛下进言,本宫费尽了心思才说动了陛下,可本宫怎么听陛下说,丁将军回邑城后,周相您就不提此事了呢?”
周洵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刚刚那个宫人说薛暮烟帮过自己的事呀,萧湘湘果然聪明,薛暮烟与他可没有什么关系,薛暮烟为他保媒,向弘宣应该不会多心。
“这事确实得谢谢薛美人进言,可惜呀,临门一脚,被他人截胡了。”周洵惋惜地说道。
薛暮烟当然知道,周洵说得这个人就是江晚枫,她听向弘宣说过,如今只有江晚枫想娶丁绿拂,也正是因为她知道了此事,她才如此不顾一切,也要私会周洵,她要知道,江晚枫与丁绿拂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相真是好生奇怪呀,德妃娘娘跟本宫说,周相是因为仰慕丁将军,所以才想让宫里的娘娘给您做媒,可这姻缘给您牵好了,您又不想娶丁将军了,您这是何意呀?”薛暮烟试探地问道。
周洵苦笑一声,他是不想娶吗?他是不能娶呀,他无奈地说道:“薛美人,本相是由衷佩服丁将军,也是真心想娶她,可,可本相没法娶她呀,最近军营里都在传,丁将军在平城军营的时候,那都是跟平南王同吃同住,平南王对丁将军那叫一个爱护有加。而且平南王回邑城的时候,将江家的王牌之师交给丁将军统辖,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是一般的统帅与下属的关系,军营里早就有人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薛美人,您说,本相能夺人所爱吗?”
薛暮烟一惊,虽然她听到江晚枫想娶丁绿拂之时,她想过丁绿拂与江晚枫是不是有情,可她不相信,江晚枫会忘了她,再听周洵这么一说,薛暮烟只觉得心疼不已。
可她还是不死心,又说道:“周相,本宫也是见过平南王的,平南王不是那种孟浪之人,若是平南王与丁将军真的两情相悦,平南王大可娶了她,何必这般遮遮掩掩,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毕竟这丁将军可是救过皇后娘娘的人,周相,您可不能放弃,要是丁将军带着功勋与荣耀去了江家,这不是又给皇后娘娘那添了一份底气吗?”
周洵低头冷笑一声,就算现在丁绿拂全身镶金了,邑城里的勋贵们对她也不会有想法了,富贵与荣耀固然好,可他们这般朝臣难道不要颜面的呀?娶个与别人有染的女人,还是个只会舞刀弄枪,在家得当神佛供着得女人,再加上那堆钱物,只会徒增一个贪名好利之名,邑城里百姓的笑话都能羞死人,别说能在前朝有威严,怕是出个家门都会被人诟病到死。
周洵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薛美人,这种事不管真也好,假也罢,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还绯闻满天飞,丁将军不嫁平南王,还能嫁给谁?”
薛暮烟立刻明白了,事已至此江晚枫得娶丁绿拂,就算之前江晚枫对丁绿拂没有感情,以后他们成了夫妻,感情自然也就有了,而且谁能笃定他们之前就没有私情?宽大的衣袖里,薛暮烟得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她那纤细的指甲深深陷入稚嫩的皮肤里,很快一道血红的口子隐隐泛出点点鲜血。
“周相,您这就没招了?要是丁将军与平南王夫妻二人一起在平城的军营经营,本宫想要不了多久,本宫的哥哥怕是要被排挤出平城了,到时候,平城可就是皇后娘娘的了,您跟德妃娘娘能安心吗?”
说完薛暮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周洵一怔,薛暮烟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宜他是没占到,可也不能让凌希得了助力不是?想到这,周洵快步向飞羽殿走去。
周洵立在向弘宣的身前,刚刚向弘宣与他已经将北境其他将士的封赏定好,就只剩下武承安与丁绿拂了。周洵知道向弘宣对武承安的为难,主要是该给怎样的爵位。东俞开国有规定封侯者需有开国之功,或是开疆辟土之功,再或是一战安邦。
虽说南熙与北境二战,武承安都参与其中,可最后武承安要么在东江吹冷风,要么在草原上吹冷风,总之所有定胜负的战役,他都完美的错过,若是封侯有些名不顺言不正,可要是不封爵,好像似乎又说不过去。武承安毕竟是驸马,武家又镇守北境几十年,劳苦功高,只给个伯爵之位,又显得向弘宣不够重视武家,所以武承安的封赏,确实有些不好办。
而丁绿拂就更让向弘宣为难了,向弘宣猜忌后族,猜忌江家多年,对江家的顾及都快深入骨髓了,怎么可能会让东俞这位唯一的女将军就去了江家,成为后族身后一份荣耀盾牌。周洵想向弘宣此刻应该非常难以决断吧。
“陛下,您看武驸马与丁将军该如何封赏?”
向弘宣看了看桌上江晚枫的奏折,虽然他也不想丁绿拂嫁到江家,可让丁绿拂嫁人之事,是东俞朝臣们定下的,比起让丁绿拂去军营,丁绿拂嫁给江晚枫,朝臣们更容易接受,再者黑甲军已经没了,江家在他心中的那根刺也松动不少,向弘宣也就宽心不少。
“丁将军在北境一战,九死一生,江家的黑甲军也全军覆没,这份荣耀原本就属于丁将军与江家,既然周相没有意思想娶丁将军,平南王正好想续弦,佳偶天成,就赐婚丁将军与平南王,赏丁将军良田百亩,黄金万两,赐一品国夫人封号。”向弘宣释然地说道。
周洵的脑瓜子快速转动着,向弘宣怎么就松口了?难道是因为臣子们没人提亲吗?不对,周洵了解向弘宣,能让向弘宣释怀的,一定是因为向弘宣觉得江家无碍了。他想起刚刚向弘宣提起黑甲军一事,他记得当年的军报上,武承安与向弘锡都曾说过,这黑甲军所向披靡,而且这黑甲军还叫江家军,周洵知道,向弘宣一直担心这支虎狼之师,现在这支铁骑战死在沙场上,难怪向弘宣会对江家这般放心了。
周洵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与夫人夫妻多年,感情深厚,夫人离世后,臣悲痛不已,臣没续弦的想法,臣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了。既然平南王愿意娶丁将军,这也是一桩美事,只不过臣就是有些担心,担心丁将军与平南王夫妻二人一起在平城军营,怕是薛将军就要举步维艰了。当然丁将军与平南王也都是能将,好在他们可以在平城军营里操练士兵,说不定就能再次组建一支黑甲军,到时候东俞又有一支王牌之师了。”
周洵将丁绿拂与江晚枫成婚的利弊一陈述,向弘宣果然有些坐不住了,薛平川是向弘宣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在平城军营里安的一枚钉子,分权江晚枫,还有那要他时时刻刻担心的黑甲军,可以说周洵的话,是字字都咬中了向弘宣的心。
向弘宣眉头紧蹙,问道:“言恩,你说,丁将军与平南王的这桩婚事真的合适吗?”
周洵笑了笑,说道:“当然合适了,女将军嫁一方诸侯,怎么会不合适呢。不过丁将军在北境的战场上,那是为国流过血,差点丢过性命的,以后丁将军怎么还能再上战场,受那般苦楚,既然嫁给了平南王,自然得留在邑城的平南王府,这样丁将军就能一生荣华富贵,陛下也能高枕无忧不是。”
向弘宣眉梢一挑,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说道:“言恩所说很是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言恩,你拟旨吧,赐婚丁将军与平南王,成婚后,丁将军留在邑城的平南王府,不得前往平城军营。封武驸马为镇国公,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爵位世袭罔替。”
周洵一怔,向弘宣这给武承安的封赏,是不是过于丰厚了些。在东俞,国公封号还只有开国之初,那些开国功臣们得封过,除了封王,就是侯爵之首,周洵不解,向弘宣怎么这么大方?
周洵一时想得出神,没有回应向弘宣,向弘宣不悦地说道:“言恩,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周洵立刻回过神,连忙说道:“陛下,没什么不妥,臣这就去拟旨。”说完周洵大步离开了飞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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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手中的花枝掉落,她丢下窗台上的盆栽,转身来到颜姑姑的身旁,问道:“陛下让平南王成婚后,独自回平城军营?”
“是的,娘娘,听飞羽殿的宫人说,周相面圣后,陛下就让周相回去拟旨,过不了多久,丁将军与平南王就会接到圣旨。”
凌希冷笑一声,不用想,这种损招又是周洵想出来的,她转身再次来到窗边,看着那修剪得体的盆栽,原本她以为她为丁绿拂挣得了一份自由,可是她没有想到,却还是让丁绿拂深困在这邑城的高门大院里,她不禁想起那年在平城,她想带丁绿拂回宫,丁绿拂斩钉截铁地对她说,高门大院里的风景,是一道枷锁。
忽然一阵清风飘过,盆栽里的花枝被吹动着,不经意剪落的花与叶缓缓地滚动几下,凌希不由得拿起一片绿叶,修剪下的花叶终究成了飘零之物,算计之下怎会有自由。如果那年在平城,她果断地拒绝丁绿拂,那么现在丁绿拂是不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执剑天涯,最终还是她误了丁绿拂。
凌希深叹一口气,她喃喃自语道:“周洵真是个难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