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初冬的夜晚,除了冷就是寂静的黑,即便是热闹的后宫,似乎也挨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各院的门锁早已落下,深夜已经来临。天空中飘起点点蒙蒙细雨,凌希裹着一层厚重的墨色斗篷,快步闪入这无边的黑色当中。
走过长长的后宫路,凌希停在了一处阁院前,她忽闪着的杏仁大眼上,一层薄霜覆盖在她那茂密的睫毛,沉重又无比寒冷着。凌希看了一眼一旁的颜姑姑,颜姑姑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阁院的后门,凌希一个快步走进里面,颜姑姑轻提着手中的宫灯,在灯光下,四下环顾一番之后,她也悄悄地进入阁院,再次关上了阁院的后门。
刚踏入院内的凌希,迎面扑来一股子冷风,凌希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地上的红叶被这股冷风吹的飒飒作响,凌希低头看了一眼这满院子飘落的红叶,曾经这份秋叶红色应该也是一景吧,悦人悦己都好。
“皇后娘娘,快进去吧,夜里寒冷,而且这里不宜久留。”颜姑姑担忧地小声说道。
凌希又瞅了一眼地上的红叶后,她抬头望向屋内,屋内闪现出微弱的灯光,似乎在这寂静且寒冷的秋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又何止她一个,她快步走进屋内。
偌大的内屋里,似乎只点燃了一、两盏宫灯,微弱的灯光下,凌希看不清屋内深处是否有人立于床前?凌希慢慢地往内屋走去。
“是谁?”一声轻弱的声音响起,在这空荡荡的屋内,格外醒目。
凌希缓缓地靠近灯光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赵心月合衣立于床前,凌希轻轻地解开身上的墨色斗篷,她头上那顶小凤冠在床前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赵心月一惊,她呆呆地看着凌希渐渐清晰的面庞,扑通一声,赵心月跪倒在地,眼泪顺着她那消瘦的面庞一滴滴掉落下来。
凌希将手中的墨色斗篷交于颜姑姑,她并没有扶起跪在冰冷地上的赵心月,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心月无比委屈地抬起她那早已哭得麻木的泪眼,看向凌希,轻弱地说道:“臣妾真的冤枉,五皇子之死与臣妾无关。”
凌希转过身去,错开了赵心月那泪眼婆娑,轻声说道:“五皇子之死与你无关,那二皇子呢?”
赵心月低下头去,刚刚的哭泣也停止了,凌希知道了多少?如果她告诉凌希真相,她一样还是死,而且还会死得更掺,赵心月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本宫真的很好奇,你就愿意做他人的替死鬼吗?”
凌希的话就像一颗愤怒的种子,瞬间在赵心月的心中破地而出,并且那结实的茎曼牢牢地缠绕在赵心月的心
头,烧心且痛。赵心月的眼中流露出不甘,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确实没有谋害五皇子,但臣妾却用陛下搜出来的毒物暗害过二皇子,可臣妾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臣妾不想的,可您知道的,臣妾的大皇子死得憋屈,还有淑妃与臣妾这些年的新仇旧恨,臣妾不能不这么做。”
一股脑将心中的秘密与委屈都说了个清楚,这一刻赵心月似乎有些解脱,她的怨与恨都完结了,剩下的只有不甘了。
果然是她,这与凌希想得一样,凌希转过身来,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毒害二皇子的。”
似乎跪在地上的赵心月有些累了,她身子微微往后一倾,瘫坐在地上,靠着床沿,轻声说道:“臣妾想着淑妃已经失宠,如果二皇子再没了,淑妃就没有希望,以后也就不可能清算于臣妾,于是臣妾找到一种毒物,据说这种毒药不会立刻要了人的性命,只要下毒的剂量准确,可以让人十分虚弱,最后死于其他疾病,就算太医验毒也查不出来。原本臣妾是想直接下给二皇子的,可娘娘与陛下太小心,二皇子的吃食与用品都被数个太医仔细检查,臣妾无计可施。有一天臣妾偶然听闻,淑妃一直都是亲自喂养二皇子,臣妾就想要是淑妃中毒了,淑妃的乳汁就会是最好的毒药,而且淑妃与二皇子都中毒,她们都会无声无息地死于疾病中,那臣妾就会更加安全,不是吗?”
赵心月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坦然的笑容,似乎这一刻生与死都已经不重要了。赵心月倒是如释重负,可凌希的心中却无比沉重,她压低了声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把毒下在了哪?”
赵心月抬起手指放在口边,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瞬间鲜血侵染在她那白唇上,她抿了抿嘴唇,顿时她的双唇红艳无比,说道:“很长一段时间,臣妾都不知道该把毒下在哪里,有一日臣妾在清风苑里等皇后娘娘的时候,看到娘娘特意从西华国采购来的口脂,臣妾想这一定是为淑妃准备的,于是臣妾趁人不注意,就将这毒下到了口脂上。”说着赵心月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那红艳的双唇,微微一笑。
凌希一怔,谁又会想到这口胭能有毒?谁又能对西华国的口脂有疑虑,而且还是她从西华国特意运来的,她不会,凤茕璎就更加不会。
“说,清风苑里到底是谁与你串通?”凌希用尽了最后的耐心,厉声问道。
赵心月冷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这种杀头灭族之事,臣妾怎么敢让他人知道,从始至终这事都是臣妾一人做得,可臣妾也想不通,为什么五皇子也会中了同样的毒呢?”
凌希从赵心月那疑惑的眼神中,似乎也找不到一丝谎言的慌张,
可如果赵心月没说谎,那这事就更加不对了,她交代过凡是从清风苑送到夕颜宫的东西,都需要检查,那为什么有毒的口脂还是送到了夕颜宫呢?
不管清风苑里有没有内应,毒害凤茕璎与向明灏的口脂出自清风苑,也就是说向明灏之死,她是说不清了。想到这,凌希的心中一股忧愤油然而生,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颜姑姑上前搀扶住了她,凌希向赵心月投去了凌厉的眼神,笃定地说道:“不可能,如果清风苑里没有你的内应,就算你能躲过宫人偷偷下毒,这有毒的口脂也躲不过宫人们的检查。”
赵心月努力地摇晃着脑袋,她确实没有说谎,当初她也担心过有毒的口脂被检查出来,她还想过另谋他法下毒到凤茕璎的身上,但事情就是这么顺利,有毒的口脂逃过了清风苑的检查,甚至连陈玄都没有诊断出凤茕璎中毒,她一直以为这是老天在帮她,她想这也是凤茕璎的报应。
“赵夫人,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您想毒害二皇子的事,他人是否知晓?”一旁的颜姑姑冷不丁地问向赵心月,赵心月也有些疑惑地看向颜姑姑,颜姑姑立刻向凌希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凌希侧目微微点头,颜姑姑又说道:“赵夫人,您可记得身边有个宫人叫桃儿,她前天出宫了,而且死在了邑城的客栈里,据说是客栈失火,被活活烧死的。”
赵心月的脑中闪现一些画面,她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是桃儿,只有她能够进入臣妾的屋内,而且每次臣妾给五皇子做奶酪,她都在一旁侍奉着,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害臣妾?再说她也不应该知道臣妾毒害二皇子之事呀。”
“那么别人呢?这后宫中到底有没有人知不知道这事?”凌希急切地追问道。
“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赵心月喃喃自语道,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其实臣妾有找过德妃,本想看着她圣宠,找她商量对付淑妃,可德妃忌惮二皇子,她只顾自怜自哀,根本没心思对付淑妃。臣妾没有办法,才会想到下毒的,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臣妾要毒害二皇子之事的。不过去讨好薛美人,却是德妃带着臣妾去的,只不过薛美人似乎不大喜欢德妃送去的糕点与奶酥,德妃也就不大去瑶光阁了,最后就只剩下臣妾一人去瑶光阁。”
顿时凌希只觉得眼前的赵心月愚蠢到无知,很显然赵心月身边的那个宫人被萧湘湘收买了,不然怎么会皇恩晃荡,就将出宫的名额到了那个宫人身上。而且萧湘湘知道赵心月那颗嫉妒又恐慌的心,说萧湘湘什么都没做,赵心月就能如此顺利完成下毒?打死她都不信。还有那桃儿惨死在邑城,凌希猜都能猜出**分,怕是从始至终,
赵心月就是萧湘湘算计好的替罪羔羊。
可最好笑的是,赵心月居然到现在还认为萧湘湘无辜,当年她怎么就会觉得赵心月机灵,把赵心月送到向弘宣的身旁,凌希苦笑一下,不是赵心月笨,是她蠢钝如猪。
凌希看了一眼缩在床前的赵心月,怕是赵心月还在苦苦纠结到底是谁在害她?凌希猛地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映月阁。
不知道何时起,夜里下起了浓雾,凌希走在雾气朦胧的黑夜里,她脚下传来一丝丝清脆的声响,她低头一看,地面上结满了一层层厚厚的浓霜,凌希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满眼的雾气,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慌张地转身,拉起身后的颜姑姑,眼中的雾气湿润了她的眼眶,也许是今夜的雾太大太冷,也许是她那脑中不断的联想,凌希的手不由得抖动着。她望了望四周,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凌希低头吹灭了颜姑姑手中的宫灯,她有些忧虑地说道:“颜姑姑,这宫灯照不清脚下的宫路,本宫已经看不清来路了。”
颜姑姑一手搀扶起凌希,一边说道:“奴婢在这后宫三十多年,后宫中的每一块石砖奴婢都清楚,有奴婢在,一定可以带着娘娘走到该去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