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柱立在东暖阁外,向弘宣还在屋内与晏清商量国事,凌柱只好在屋外等候。他望了望清风苑,这就是银杏进宫后住得地方,虽然比不不了金碧辉煌的椒房殿,但也算典雅舒适,这是银杏喜爱的地方,可惜他没有给银杏这样一个舒适的地方,而这深宫也向来不是她一个宫女可以恣意抒怀的地方。
“国舅爷,陛下请您进屋内。”
小德子出现在凌柱的眼前,凌柱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紧跟着小德子的步伐走进东暖阁。
“臣参见陛下。”
凌柱恭恭敬敬地给向弘宣行礼,晏清已经退出了内屋,向弘宣挥了挥手,内侍给凌柱奉上了茶水。
“国舅免礼吧,今日国舅来后宫有何事呀?”
“陛下,过几日就是三月三,忠毅伯迎娶安宁县主后,臣想回老家郴州,在地方上磨练一番。”
向弘宣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他面色一僵,表情凝重起来。
“国舅,汗巾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国舅不必在意。现如今朕身边正需要像国舅这样的臣子效力,国舅就别提去地上的事情了。”
即便向弘宣在极力挽留凌柱,可凌柱还是再次跪倒在地,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陛下,微臣无才又无德,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才成为兵部侍郎,后又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参知政事副相的位置,德不匹位必有灾秧,微臣诚惶诚恐,请陛下恩准,让臣到地方上任职吧。”
“国舅不必忧心那些言官们的言论,朕已经将此事了结,这些言官们唯恐天下不乱,他们要是再敢揪着这事不放,朕就狠狠地重罚他们。”
向弘宣走到凌柱面前,将他扶起,老实说将凌柱外放是平息言官们言论的最好手段,可向弘宣一想到凌希,就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就是一桩上不了台面的风月案,说大不大,只要他压一压,这事就过去了。
“陛下堵得住言官们的口,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臣不想让陛下为难,也不想让皇后娘娘担上袒护外戚的罪名。”
向弘宣一怔,他确实疏忽了。他只想到了凌希的感受,可他忘了,凌柱是外戚,还是个在朝廷毫无根基的外戚。
虽说凌家是开国功臣之后,但凌柱是个庶子,可凌柱这火箭般的上位之路,必然会让朝臣们有些不安,这事如果一点都不对凌柱小惩大诫,也不好。毕竟牵涉到后宫,牵扯到凌希,还是要考虑周全才好。
向弘宣再三思量后,幽幽地开口说道:“那国舅就去郴州做知州吧,等四年任期一满,国舅再回到朝廷中,为朕效力。”
“臣谢主隆恩。”凌柱又一次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恭敬地说道。
“国舅去见见皇后吧,此去就是四年,皇后应该会很想念国舅
的。”
凌柱谢恩后,就退出了东暖阁,他跟着内侍来到了西厢,他一走进屋内,就看见凌希在绣着荷包,凌希看到凌柱后,楞了一下,她缓缓地起身来到凌柱身旁。
“哥哥,你怎么进宫了。”
“皇后娘娘,听说您病了,身体好些了吗?”
凌希的眼眶红润起来,她的喉咙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顶着,久久不能开口,让她无比难受。
“银杏死了,哥哥,银杏为本宫而死的。”
凌希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泪水,她好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了,因为有失皇后的仪态,因为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可这一刻,凌希看到凌柱,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如果,本宫知道银杏与哥哥的事情,本宫一定不会让她进宫,这样,她就不会死在了内卫府里,死在本宫眼前。”
凌柱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凌希脸上的泪水,可不管他擦掉多少泪水,凌希的眼眶就像个喷泉样,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划过凌希的脸庞,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皇后娘娘,您身体还没有大好,这样会哭坏身子的。”
“是凌曼与冷姨娘将汗巾的事情传到宫外,凌曼还去内卫府告诉银杏,本宫被言官弹劾的事情,银杏才会想不开,哥哥,不要怪银杏,怪她说出你们事情,她是不得已的,是本宫害了她。”
凌柱听到银杏的死与冷秋叶母女有关,他的一只手握紧拳头,他的脸上也漏出了愤怒的表情。
“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你大婚那天,没有拦住她进宫。”
“大婚?”凌希抬起自己泪眼看向凌柱,她到底有多少事情不知道。
“你大婚那天,我曾经找过银杏,我对她说不要进宫,可她说,你需要她,她不想在平远侯府的内院成为卑微的人,她要进宫。不是你害了她,是我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让她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是我害了她。”凌柱失落地说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凌希痛心地说道。
“不知道什么开始,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她吧,我总觉得她身上有阿娘的影子。我阿娘死得时候我才三岁,我已经记不得我阿娘的样子了,可在银杏的身上,我好像感受到了阿娘的气息,不知不觉中,我喜欢上了你身边的小婢女,我有想过以后娶她,给她个名分,可舅舅将梦琪许配给我了,我一个庶子能娶安国侯府的嫡小姐,我得知足,我不敢纳银杏为妾,最后她要陪你进宫,我再也留不住她了。”凌柱卑微地说道,似乎他的眼前浮现当年凌希大婚之时,银杏就在他眼前,只要他紧紧拽住银杏的手,可能银杏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哥哥,你怪我吗?那条汗巾..........”
“皇后娘娘,汗巾是银杏送给我的,以后请不要再提了。”
凌柱打断了凌希的话,他眼眶微红,对着凌希摇了摇头,虽然屋内已经没有其他宫人了,但这是皇宫内院,秘密就不该说出口,不然死的人就会白死。
“皇后娘娘,微臣是来跟您辞行的。”
“辞行?哥哥要去哪?”
“陛下已经恩准了,微臣会在小妹出嫁后,到老家郴州上任,做四年知州,以后娘娘得保重。”
“陛下说了,汗巾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哥哥为什么要走?”凌希不解地问向凌柱。
凌柱心疼地看着满脸泪水的凌希,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银杏,为了你,有时候我很羡慕娘娘,娘娘不管什么时候,也不曾放弃过希望,可我却只能在一旁畏惧不前,前怕狼后怕虎,左右权衡再三,我想我应该是个很懦弱的男人吧,而现在我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看着凌柱这意味深长的话,凌希眉头一紧,急切地问道:“哥哥,你想做什么?”
凌柱贴近凌希身侧,他小声地在凌希耳边说道:“我想走得时候,带着银杏,我要把她葬在老家,葬在凌家我阿娘的坟旁,这样她就不是孤魂野鬼了。”
“哥哥,你是疯了吗?要是被言官们知道,哥哥以后就别想回邑城了。”凌希压低着声音说道。
“皇后娘娘曾说过,赌一把,赢就皆大欢喜,输了,就让我的仕途买单。好不好?”
凌希一怔,很多年前,她没有进宫的时候也说过这话,她知道这不是赌博,这是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她转身走了几步后,一个踉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一会,她小声地说道:“银杏已经下葬了,哥哥忍心让她再次不得安宁吗?”
“你给她选得那地,确实不错,但无主之坟,免不了会受人欺负的,她进了我凌家的坟地,至少来世,可以投个好胎,不用为奴为婢,受这前世的苦。我会在走之前,悄悄地让人办得,娘娘不必担心。”
凌柱缓缓地走到凌希身前,他俯下身来,蹲在凌希的面前,再次用手拭去凌希脸上的泪痕。
“让我在老家陪她四年吧,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得了,娘娘就让我赌一把吧。”
凌希看着神情坚定的凌柱,百感交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哥哥,不要用凌家的家丁去办这事,找些邑城外的人,多给点银子,银杏爱干净,怕疼,让他们轻点,仔细点去办。”
一滴眼泪从凌柱的脸上落下,划过凌柱的面庞,掉落在凌希的手背上,凌柱小声地对凌希说道:“妹妹,如果哥哥赌输了,平远侯府就拜托你了,哥哥有些不争气,你不要怪我。”
说完凌柱猛地一起身,他用衣袖干净利
落地擦拭干眼角的泪水,快速地走出了屋子。
凌希呆呆地坐在屋内,眼泪静静地流着,也不知道这样多久。安姑姑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她看着凌希这副模样,想起凌柱刚刚是来辞行的,想来凌希这是伤心极了,她小心地来到凌希身旁,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国舅也就是去郴州四年而已,陛下说了,任期一满就让国舅回来,您不必太过伤心。”
“有什么事吗?”
凌希用怀中的丝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她走到窗外,看着湛蓝的天空,好美的天空,可惜银杏看不到了。
“皇后娘娘,青玉楼的宫人说,三小姐好像身体不大舒服,又出不了宫了。”安姑姑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她的话凌希不爱听,可这凌曼太会闹腾了,圣旨都下了,她还赖在宫里,有恃无恐的样子。
虽然后宫中一直都有传闻,向弘宣想要将凌曼纳入后宫,但向弘宣指婚的圣旨一下,凌曼的后宫路就断了,她在后宫死赖着不走,也没有用。
“病了,就派太医去看,不行就多派几个太医去平远侯府常驻,三妹妹马上就要成为端王妃了,可不能怠慢了。”
凌希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丝帕,这还是银杏给她绣得,银杏说过她的绣工太差,所以她的丝帕都是银杏给绣的。
“你告诉青玉楼的宫人,如果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三妹妹还不能出宫,那她们就都不用在后宫侍奉了,都去浣衣局当差吧。”
“奴婢知道了。”
安姑姑看着有些怒气的凌希,她很快就退出了屋内。凌希看着天空,也许郴州的天空也一样这么美吧,凌柱与银杏也会看到这样的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