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身后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荣文愣了一下，终于放开她的手，那一瞬间就被一把推开，胸前的人握住大氅的边角抬脚就往挥毫院走，也不顾来的人是谁。

　　荣文看着她消失在拱门之后，才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哼笑一声：“微臣记得，刚刚送殿下出府了。”

　　赫联意味深长地往拱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挑眉看向他：“亏是丢了双鱼佩，不然也不会回来，见识到不一样的荣丞相。”

　　“双鱼佩可不是一般的物件，殿下还请谨慎些。”荣文甩着袖子转身，“殿下下次打搅别人的时候，最好也备上如此好的理由，免得惹人嫌。”说完伸手拉住从身边经过的侍卫：“闭府严禁，掌灯起锣，立刻。”

　　赫联尴尬地摸了自己的鼻梁一下，他这分明就是在骂自己讨嫌，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锣声乍起，整个丞相府都亮了起来，各个院里的护卫和家仆都聚集在前厅的台阶下等候发落。荣文一眼望过去，看到身披盔甲的那些护卫和一脸悠闲的大皇子，心头一跳，忽然扯了下嘴角，搁下茶杯：“殿下确定东西是丢在了鄙府？”

　　赫联摇摇头，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人，薄唇轻启，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是最嚣张挑衅：“如此贵重的东西，本殿也来不及细想，只能有劳丞相大人了。”

　　荣文瞥了眼正襟危坐的人和他十指交叉的手势，哼笑一声，重新端起茶又缓缓放下，仰头对着刚刚赶到的护卫和说了句：“都散了吧。”

　　等到人都退下了荣文才站起来，拂了拂袍子的前摆，“时辰不早了，殿下尽早回宫吧。”侍卫和下人一去一来半柱香的时间，也够他的人找东西了。

　　赫联居然顺从地站起来，看着对面的人收敛了笑意突然大笑起来：“荣丞相也有失算的时候，还是因为我赶上了好时间，九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

　　荣文从他面前走过，迈开步子出门的时候忽然停下来，转身眯着眼睛，语气平静：“殿下最好别做她的打算。”

　　赫联被他甩在身后，轻声的回答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那得看她值不值得。”那背影果然停顿了，可是瞬间又恢复了。赫合背手也往门外走去，男人最致命的软肋莫过于情长。

　　雪已经停了，荣文站在墨香苑的门前雪地里向后抬手，两个人黑衣人立刻现身跪伏在他面前：“主子。”

　　“进来多少人？”

　　“回主子，起锣的时候来了八人，分成四路，东南西北各一路，掌灯之后又进来两路，往南厢房和被厢房去了，总共十二人。但不都是大皇子的人。”

　　荣文回想起赫莲之前想置九囍于死地的事情，忽然眯起了眼睛，如果五公主有心介入，难保这十二人里也有是张庆年的人……

　　“拦住没？”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叩头在地：“身为乌衣卫，没有命令不能离开主子半步，属下没有出手阻拦，放在梳妆盒里的双鱼配，已经被带走了，还请主子责罚。”

　　荣文低头看了看二人，后退了一步，抬手揉揉眉心，继续说道：“先叫大夫，看看有没有活口，问问口信。过了今日大概会太平些，你们也趁时候休息几天，过些日子可就忙起来了。退下吧。”

　　黑影闻言，即刻从雪地里消失，荣文兀自在原地站了一刻钟，一团白气哈出，他才蓦地转身推开了墨香苑的门，看了眼台阶下跪着的脆生走到他面前，弯腰看着他：“你想明白没有？”

　　脆生看到火盆就清楚了，只是一时犯糊涂才将吩咐给了小厮，偏偏话也没说明白，听他这么问，连忙点头：“小的明白。”

　　他从记事起脆生就跟在身边，他的一切荣文自是心知肚明，擦掉他肩头的积雪，荣文才站直了身子：“起来吧，今夜不用你伺候，回去歇着，膝盖最好贴膏药，老来不利索误的可不是你的事。”

　　人人都道少年丞相玉面公子，魔鬼性情，为人诡诈阴狠、手段毒辣，脆生晓得那些都是市井谣言，因为除了脆生，没人知道台阶上的人背负的重担，那人总会在犹豫和踟蹰的时候背手看着夕阳，兀自问话“脆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泯灭了人道”，脆生总是会说：“是天道泯灭了少爷”。

　　如今这个沉重的背影有了一丝挂念，脆生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今夜大皇子调虎离山，趁府里乱时来了些人，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也该清理清理府里的下人了，不然对不起大殿下的一场戏。”

　　橘黄色的烛光透过窗纸打在积雪上，隔着那扇紧闭的门就是新房，新娘躺在床上睡的沉稳，新郎却站在窗前看的入神。

　　又是钩月，荣文第一次抬头注意到并喜欢上钩月的时候是三年前从城隍庙进香回来的路上，那对夫妇歇斯底里地咒骂至今还回荡在耳边。

　　“荣文，你不得好死！”

　　那个女人泪眼婆娑地看了眼自己不省人事的女儿，用力吐向他的口水落在袍子的下摆，那件袍子再也没有穿过却一直放在柜子里，那女人即使是濒死痉挛了也没有松开丈夫和女儿的手，她的丈夫闭上眼睛之前还算清醒，记得最重要的事情，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说了句完整的话：“放过我女儿”。

　　有时候，他觉得市井上流传的并非谣言，他面对绝望挣扎着的人他都不曾出言宽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用极其寻常的语气回答了那个男人：“她自会与你团聚，用不了多久。”

　　那当晚他就去了城隍庙上香，那样憎恨的眼神让这个笑面修罗彻底心惊，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上香与不上香都一样，荣文，或许当真会不得好死。

　　同样被银白覆盖的皇宫，已经看不到琉璃瓦，隐约可以看见屋檐的勾角，正乾殿里大皇子信步走进了御书房，将手里的玉佩给福恒呈上。

　　千乾帝接过玉佩，认真端详着，光线穿透玉佩到达眼底，玉佩通身剔透，色泽温润，手感圆滑，带着微微的暖意躺在掌心，栩栩如生的鲤鱼保持着从水里跃出来姿势，身子像一张弓，弧度饱满，鱼鳍和鱼尾的纹理清晰可见，可惜与头骨附近的断纹显示出，这并不是一块完好的与玉佩，千乾帝沉默好一阵才出声：“她是九公主？”

　　赫联轻笑一声，食指套着双鱼佩的红绳打圈。

　　“事到如今，由不得她不是。”<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