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天的雪停了,初冬的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
希特勒双手抱胸独独伫立在窗户前,望着冷寂的天空出神。雪后的夜空闪动点点的寒星,清冷的光芒映着深邃的目光,穿越苍穹到达遥远的、不可预知的纯真之地。
此刻,他激情澎湃:他已经站在群峰之巅,傲视四海,接受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经过大起大落后他更加清醒——作为伟大领袖和最高统帅,他自认为具备远远超过一般人的素质:高尚独特的人格魅力、必不可少的霸气,尤其是模糊决策的超凡能力。
国家领导人面临千头万绪,各种信息和情报来源也互相打架,你不知道那些是真的,那些是故意搅局的。要做出正确决策不仅要有超过常人的预见性,还要有超过常人的定力,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的头脑。就拿当前来说,要懂得见好就收,不能被情绪和情势牵着鼻子转。
孙子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克劳塞维茨真大师也,中的这些话好似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大多数统帅宁愿在远离目标的地方停下来,而不愿离目标太近;而有些具有出色的勇敢和高度的进取精神的统帅往往又超过了目标,因而达不到目的。”
“任何战斗都是双方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以流血的方式和破坏的方式进行的较量。最后谁在这两方面剩下的力量最多,谁就是胜利者。”
每一个德军高官能够生背这些至理名言,但是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个,好多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利欲熏心,不知道见好就收,最后连本带利输个精光才算玩完。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两线作战,四面树敌,被大家乱棍加身,死得很难看。
现在,德国虽然捷报频传,两线作战,四面树敌的态势并没有改变。为了摆脱两线作战,德军不顾一切向西伯利亚进军,然而西伯利亚太大了,德军士兵被漫无边际的荒原弄得身心交瘁。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时间了。西伯利亚一半是永久冻土,一半是沼泽,冬天雪堆得比人高,到了春天又成了泥淖的海洋,从十一月下旬到来年五月底整整半年时间别想打仗。如果不停战的话,德国国防军半年时间在东线无所事事,而美国肯定不会闲着。所以,希特勒权衡再三,觉得还不如利用目前的有利地位停战。当然,这个意思只给里宾特洛甫悄悄透露过。
领袖人物还得海纳百川,集思广益。历史人物取得震古铄今的成就,其实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但是人们把光环都笼罩在领袖人物身上。这也是希特勒今天开会的目的,即发扬了民主,让手下把自己当根葱,又博采众议,开拓自己的视野,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对停战的事他先按住不发,先听听大家怎么说。
“他妈的,干活时一个个推三拣四,吃肉时一个个眼珠子瞪出来了。”希姆莱破口大骂,将希特勒从深思中唤回。
帝国外长正对德国的盟友评头论足。莫斯科大阅兵都好几天了,好多国家的外交官仍然不愿意回国。留就留吧,逛逛街游游名胜玩玩东欧女人都无可非议,谁也管不着,可他们天天往第三帝国驻莫斯科办事处跑,说的话都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当初进攻苏联,希特勒亲口答应给大家分一块肉,看在吃肉的份上他们才站在德国一边的,无利不起早嘛。就算是出工不出力,考勤表上也有他们的名字,理应分红。谁知现在希特勒反悔了,想吃独食,没门,连窗户都没有。他们不是出席莫斯科阅兵式的,谁稀罕看木头人走路?他们是来要个说法的。
看来没得推搪,希特勒感到嗓子冒烟,从冉妮亚面前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阵子水,使劲扯开让他憋气的领带,把以前说了十八遍的话再说一遍:
“9月3日墨索利尼跑到罗斯托夫来,要求从俄国南部划一块土地给他,我没答应,因为我们不能开这个先例,如果今天给意大利划给土地,那么明天,罗马尼亚人、匈牙利人、斯洛伐克人都找来了。后天,西班牙、荷兰人会派出代表团来。再后来,整个欧洲的人都来分赃。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再说了,不管乌克兰也好,俄罗斯也罢,实际上是我们的卫星国,我们还要指望他们与斯大林的亚洲部分作战,节省下德军全力对付美英,还指望他们给德国供应粮食。所以,我们不能给任何人土地。”
希特勒越说越激动:“不错,我们划了220万平方公里土地,那是东方国家馈赠给我们的。我们摧毁了苏联,让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独立,解放了东方民族,传播了欧洲文明,保卫了欧洲大陆免遭布尔什维克的威胁,加快了欧洲一体化的进程,这是多大的功劳啊。上百万德意志优秀儿女为此洒下了鲜血,这是回报。”
“没有220万平方公里。嗳,你胡说。”弗拉索夫抬起头咕嘟了一句,然后又耷拉进裤裆里。大家直接当他是扰人的空气。
元首扑到牛赖特面前连说带嚷:“老官,我送你几个字:一是赖,对,我说过欧洲各国参加征讨布尔什维克的十字军东征的话,但那是号召而已,没有法律约束力。噢,罗斯福还天天号召推翻我们呢,难道我自己下台不成?二是推,等战争结束再说嘛。鸡都没孵出来就数蛋?三是挡,人家是独立国家,我们管不着。他们谋算俄罗斯就让他们找弗拉索夫,他们算计乌克兰就让他们找班德拉,他们对白俄罗斯图谋就让他们去找阿斯特罗夫斯基。人家是主权国家,找德国也办不了呀。四是充傻装楞,你当了一辈子外交官,想必这点不用我教你。五是灵活对待:对一些确实有功的可以考虑用其它手段,法国荷兰等等之类的国家适当答应释放战俘。对希腊多给点燕麦,给挪威扩大贸易,给拉脱维亚进口点男人,向利比亚出口俄罗斯美女……”
戈培尔气鼓鼓地插话:“怪不得元首把文工团发配到利比亚了呢。”
“是劳军,是提高部队士气,是部队文化建设的一项重大举措。”希特勒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了,顺便收拾了一句:“凡事有度,过犹不及,人生有度,过则为灾。作为帝国总理,有点风花雪月也是小雅,但要有个度,不然成牲口了。”
满堂大笑。戈培尔自己笑得最开心,看来他把比作牲口当成表扬了。
餐厅服务员将饭菜送来了,这些天吃惯了大鱼大肉美味佳肴的人们望着只有几片肉的盒饭发闷。希特勒吃了几口便东张西望起来,看到大家都像吃药的样子,感慨道:“哎,这几日太安逸了,好吃好喝好玩,这安逸害人啊。以前开会我们就着矿泉水啃面包还不是好好的?现在不行了,让弗拉索夫这个狗……这个他惯坏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太安逸了,人生就没有了追求,太安逸了,人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大家涩然,争相扒拉起来,希姆莱在这场吃药比赛中胜出,咂吧着嘴喊丽达。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因没得到戒指赌气,她仍不紧不慢地吃饭,连喊三遍都没听见。希特勒白了她一眼,预感到她要吃亏了。对希姆莱装聋作哑可一点都不好玩。
希姆莱缓缓点上一支雪茄,慢慢喷出一口烟,很随意地把一张纸放到茶几上,把冉妮亚叫过来阴测测地说:“来,请你把这个礼物送给那位高傲的公主。功劳不大架子不小,谁惯的毛病。”
这是明打丽达暗敲元首,但他只能暗地里埋怨丽达:小公主噢,你惹谁也不能惹这个眼镜蛇呀。他看到丽达接过纸只一瞥就大惊失色了,由倨转卑:“不,首长,帝国主席先生,我冤枉……”
原来,这是一封告密信,告发丽达利用职务之便为俄国同乡批给紧俏物资,从中收取好处。有的是他知道的,比如给下罗夫哥罗德市女商务局长批钢板指标是他授意办的,事成后这个半老徐娘主动脱下裤子以身相谢。有些是背着他干的。这些事情可大可小,希姆莱打狗还得看主人。不过,最近这个丽达胆子越来越大,还背着我干事情,让人家敲打一下也好。
面对诱惑,面对一夜暴富,面对灰姑娘升腾到白雪公主的眩晕,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冉妮亚能经受住考验,像丽达这样的草根对自己把握不住了,刚出现点苗头就果断掐断,也是对她负责。
丽达恭恭敬敬地站在希姆莱跟前聆听党的教导,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称是,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更像监狱里站在管教干部面前的犯人。在希姆莱继续他关于党风廉政建设方面三章九条十八款的例行公事期间,希特勒木着脸,木着脸有个好处:别人打脸时不觉得疼。戈培尔面沉如水地点头,哈尔德幸灾乐祸地傻笑,里宾特洛甫抬头望着水晶吊灯,约德尔跟着望,没发现上面有特别的地方,便向里宾特洛甫投去迷惑的一撇。鲍曼动静很大地翻着手里的几页张,燕尾服一遍遍看表,冉妮亚奋笔疾书,薇拉看过去时笑出了声:她在本子上画画,画的是一只眼镜蛇恶狠狠扑向一只小白兔。
鲍曼大爷发话了:“副主席先生,党课讲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我们继续开会呀。”
希姆莱的教导在奚落中结束:“鲍曼,丽达犯错你也有责任,平时你们在一起,难道没发现一点苗头?整天就知道喝酒。”
鲍曼从来不是吃亏的主,马上反驳道:“你好几次把人家抽调去破案,又是装逼又是卖萌,如此说来你也有责任。”
“噢,对了,我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希姆莱心情好得要死,甜蜜地说:“丽达上尉,在破案上你有一套,也有功劳。今后你要戒骄戒躁,珍惜已经取得的荣誉,不能躺在功劳薄上。年轻人犯点小错在所难免,今后一定注意。好了,回去吧,没事了。”
“没……事……了?”丽达脑子还在嗡嗡响着。
“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留底子不入档案。冉妮亚,把你的记录销毁。”希姆莱夹着雪茄的手朝冉妮亚挥动了一下,冉妮亚与薇拉相视一笑,匆匆补画了一笔:眼镜蛇与小白兔各长出了一只手握在一起。
元首的房间里又来了两个人,是弗拉索夫叫来的。一个是娃娃脸赫普纳的副官,一个是伟岸美男子、花帅罗科索夫斯基。总统套房金碧辉煌但椅子欠奉,因而这两个人挨个儿敬礼后只好坐在厚厚的地毯。
压轴戏开始,副官们飞快地将俄罗斯中部地图挂在墙上,哈尔德推了推眼镜,整了整一尘不染的军服,用铝梳子整理一丝不乱的头发,拿出据说是用钓鱼杆改造的折叠式指挥棒汇报最近战局。
哈尔德汇报工作,永远是以攻击别人开头,今天以明打暗敲元首开始:“10月24日的海军汇报会上,我专门跑到山庄向元首汇报了东方战局:在哈萨克斯坦北部,古德里安的第21军经过十天的艰苦战斗,于23日全部占领了车里雅宾斯克州,中亚军团布兰登贝格尔上将的第1军攻占了巴甫洛达尔,抵达了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边境。赫普纳的部队前锋直指秋明。但那天我还没说完,就被元首粗暴地打断了。因此,我想重新回顾一下半个月前的战局……”
“哈尔德,不要热剩饭了,说最新的。”希姆莱不想听了。
“说元首粗暴,有多粗?怎么个暴法,**你了?”戈培尔玩世不恭地干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