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德在61师师部与官兵们共渡新年。不算宽敞的师部人头攒动,作战处长坐在钢琴旁调音,不时发出单调的音符。军法处处长负责往火炉里添煤,通讯参谋统计客人名单,情报官站在酒橱旁,给大家分发酒杯,而专机服务员鲁德维卡自告奋勇,根据客人所需,往杯子里倒着红艳艳的葡萄酒、绿茵茵的香槟、黄橙橙的啤酒,白色的伏特加、还有淡咖啡色的威士忌酒。
丹尼亚还邀请了一位盟军同僚、西班牙蓝师师长戈兰德斯将军,还有他们带来的两个女人。西班牙中将笑容可掬,向每个愿意听的人大谈特谈他在巴塞罗那夺得斗牛亚军的骄人成绩。
李德与鲍曼进入大厅时,大家正端着酒杯向西班牙人祝酒,值班军官正要大声宣布元首驾到,李德赶紧悟住他的嘴,让他只发出了半个音节,效果与斧头砍在湿木柴上的相近。
丹尼尔师长正与西班牙人争论什么,李德悄然到他们跟前,未等介绍就主动向西班牙人伸出手:“您好,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勇士。”
骄傲的西班牙斗牛士并没有响应,随便瞟了一眼没有任何军衔标志的小胡子,一手背在身后,把另一只手中的酒杯抬了抬作为回答。
丹尼尔惊愕地捅他:“怎么回事?这是我们元首。”
已经转过脸、准备和别人应酬的西班牙师长稍稍一楞,同样惊愕地盯着德军师长,直到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才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您,真是希特勒?”
“假一罚十。”元首以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豁达,握出那只高贵的手:“我代表德意志帝国欢迎你,听说你们打得很不错,有机会我会奖励你们的。”
西班牙师长终于得到确认,马上热情洋溢地伸出双手与元首拥抱,并用右手拍德国元首的右肩,拍了五分钟后才放开。幸亏是冬天,元首穿的厚,不然右背可能会疼上一阵子。
西班牙人看到德国元首摸自己的肩头,歉意地说:“我用这只手刺死那头公牛的,噢,对不起。”
李德端起倒满香槟的酒杯,对帮忙的国际友人保持最大限度的豁达:“祝你健康,并祝佛郎哥首相健康。”
对方一饮而尽,向元首亮着杯底说:“佛郎哥首相?我们都叫他加那利群岛的总督。”
李德无法苟同对自己国家元首如此不敬的做法,便离开了口无遮拦的西班牙师长。
伴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一个军人服务社的娇艳女人扭腰过来。李德应付了一会,见酒橱旁只剩下一个人,径直往那里走去。背后传来酸溜溜的俄语:“真是个雏鸡,什么都不懂。”
他上前拿起空酒杯伸向自己的专机服务员,鲁德维卡抿嘴浅笑:“嘻嘻,喝点什么,先生。”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穿着没有军衔的灰绿色女军服,微卷的褐色头发扎成一个轻松活泼的辫子,还是那种自信可爱的表情和甜蜜的笑容:“我看见你和那个斗牛士谈得不太融洽。”
李德往旁边望了望,大家都各干各的事,鲍曼也被军人服务社的娇艳女人纠缠,他嘻皮笑脸地凑近她的耳边:“等会咱俩也谈谈,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你的笑真成了勾人的铁勾子。”
“小心,别让人听见。”她故意装着油盐不进的样子,见没人注意,俯下身子说:“等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我俩到外面走走。别让人看见。”
“滚开。”听到一声断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鲍曼身体上,他让那个俄国女人纠缠得不耐烦了,终于发作和失态。
尴尬被丹巴尔师长打破,他站到中央拍手:“各位注意了,下面请我们敬爱的元首给大家训话。”说完率先拍起了巴掌。
李德清了清嗓子,对大家点了点头,开始讲话:
“亲爱的同志们,几天前我们听到了圣诞到来的钟声,今晚我们要听到新年的钟声,特别是我们将与西班牙的同志们共同聆听今晚的钟声。”他顿了顿,看见大家把烟叼在嘴里拍手,那个西班牙师长拍得格外努力。
“能够与西班牙蓝色师的同志们并肩战斗,这是我师的光荣,因为西班牙是反对布尔什维克的战斗堡垒,早在1936年,西班牙长枪党人就打响了与共产主义的第一枪。”
“好!”声音被热烈的掌声打断,那名西班牙师长叫好的同时,香烟从嘴里掉到地上。
鲍曼已经微醉,他站到凳子上高举起酒杯:“大家吃呀喝呀唱呀跳呀,为德国干杯,为伏特加干杯,为元旦干杯……等会我要从这跳下去。”
伴随着钢琴与风琴,大家跳起了华尔兹。军人服务社的业余女歌手矫揉造作地站到凳子上,夹杂着波兰腔唱起了《风流寡妇圆舞曲》:
“良辰美景,舞步轻盈,多么美丽;
美好时光,怎能相忘,多么快乐;
在这美丽夜晚,我向你倾诉,
满腹的话儿要对你诉说……“
鲁德维卡向李德使了个脸色,转向往外走去。李德满心欢喜地偷偷溜出去,把满腹的话儿向对方倾诉去了。两人并肩默默不语,引得哨兵驻足观看。
“你讲得真好,我的元首。”鲁德维卡小姐先开口。
李德笑了:“你把我叫来,不是请我给你发表元旦文告的吧。”
她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头:“你是元首,当然要向全国人民发表元旦文告……”她双手背在后面,转身倒退着往后走着:“哎,给我发表元旦文告也不是不可以的呀,因为我是人民中的一员,还是你的专机服务员。”
“两个专机服务员之一。”李德越发觉得她天真可爱,“至于说到人民,这样说吧,对统治者来说,人民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比如说这满天的星星,它就叫星星,至于到底是那一颗星星,这是无关紧要的。”
鲁德维卡猛然停住,李德碰到她身体上:“不,我上学时生物课本上明明写着:‘人民是大海,你是沧海一粟。’”
李德被她高耸的胸脯摩挲得心痒,猛然抱住她,亲吻她的嘴,她只忍受了一下,便轻轻推开了他:“不行,元首。”
李德没想到还有人拒绝他,迷惑的目光盯着她,她还是笑着,但说出的话像冰窖里蹦出来的:“你是元首,也许别人行,可我不行。如果你不高兴,我马上离开专机,那怕比这更糟。”她盯着元首,努力在他脸上寻找答案。
李德心里气嘟嘟的,但是脸上不好发作,只得装正人君子:“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我只是把你当小姑娘。”他感到自己城府越来越深了,或者说脸皮越来越厚了。
鲁德维卡巩固胜利成果:“那么我不用调离专机了?”
“不用,我离不开你迷人的笑。”李德一半言不由衷,一半真诚地回答。
“以后不许报复我。”她乘胜追击。李德点头,但心里像吃了生柿子一样难受: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给脸不要脸,我亲你是看得起你,好多女的想跟我套近乎都没机会呢。
“谢谢元首,以后我一定好好为你服务。”她得到便宜开始卖乖。李德暗笑:为我服务什么?从小处说连个杯子都不端,从大处说,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就是既不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天下的美事都让你占了。
他不想生气,她的笑那么天真纯情,像一张白纸,与其胡抹乱画,不如永远向他展示纯洁。何况,人不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为避免绝对腐败,他把总理让给了戈培尔;为避免绝对腐败,他禁止大家对他山呼万岁;为避免绝对腐败,他改革了佛朗哥一样的政权结构;为避免绝对腐败,他对拒绝自己的女人不打击报复。李德觉得自己太伟大了。
猛然间大地一片惨白,把两人暴露在柔和的阳光下。一颗巨大的镁光弹升空,预示着十秒钟倒计时了。
在德国,午夜新年光临前一刻,人们爬到椅子上,钟声一响,他们就跳下椅子,并将一重物抛向椅背后,以示甩去祸患,跳入新年。这里没有凳子,李德拉着鲁德维卡的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托新年的福他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手里各自攥着一块石头,静静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时刻。
普天同庆,举世共欢的时刻到了。
在第三帝国首都柏林,大约100万人聚集在勃兰登堡门附近的广场上,以焰火和香槟酒欢庆新年的到来。全德国和欧洲及北非占领区响彻着元首的录音讲话——帝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向全世界傲然宣称:“新的一年将会给德国带来结果。不管发生什么情形,这结果必将是德意志人民从胜利走向胜利。”
莫斯科,苏共中央委员会总书记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斯大林在广播里语调平和、不慌不忙宣布:“魔鬼并不像画的那么可怕!”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后充满激情地呐喊:“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接着是雷鸣般的欢呼声。
在北非利比亚前线,隆美尔的德意联军与英国联邦士兵互相致意,交换礼物;
在苏联,从北冰洋到黑海的前沿阵地上,苏军与德军、芬兰人、罗马尼亚人、意大利人、匈牙利人、斯洛伐克人,还有西班牙蓝师阵地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一条条曳光弹变成一串串火链奔向夜空,然后与满天繁星融化在一起。信号弹像五颜六色的萤火虫,不断投入苍天的怀抱,人们纷纷把帽子扔向空中。伴随着一阵阵山呼海啸,苏军阵地后方拖着桔红色尾巴的火箭弹划破苍穹,把庆祝活动推向**。
大家用各种方式表达心声——愿新的一年给自己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