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袁谭彻底解除了冀东的隐患后,曹操十分在意渔阳的战事,为此他特地派遣曹丕督导五千兵马携带大批粮草辎重,前往东平舒与张绣会和,并协助张绣收拢逃散士卒。
曹丕率军抵达东平舒后,得知消息的张绣很早就迎候在南门外十里处等候他。
驾马走在队伍前列的曹丕老远就看到了张绣的身影,勾起了他尘封多年的隐痛。
双方正式汇合后,出于君臣之礼张绣以及他身旁的副将胡车儿都他弯腰行拱手礼:
“末将拜见公子。”
坐在马背上的曹丕目无表情的俯视着低头对自己行礼的两人,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后跨下马背走到他们的面前,语气冰冷的说道:
“我奉父亲之命率军押送粮草到此地,并协助将军重新整饬东平舒的防务。”
不甘心失败的张绣似乎觉察出曹丕对自己并无好感,为此他赶紧单膝跪地向曹丕就泉州兵败之事请罪:“末将出师不利,有损朝廷和司空大人的威严,还请公子降罪!”
刚想转身准备离去的曹丕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绣,眼前似乎回忆起了宛城兵变时自己所最后一次看到的大哥曹昂,那个一直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大哥...
紧紧的攥了下拳头的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松开了拳头走到了张绣的面前伸出手将张绣扶了起来:
“此次失败将军的确有失职之处,不过还不至如此,望你日后引以为戒、戴罪立功。”
说罢他便转身跨上了马背带领着身后的士卒往东平舒南门而去,与张绣擦肩之际他刻意留意了站在张绣身旁的胡车儿,心中似乎依然有所盘算...
进入东平舒后,曹丕立刻回书给尚在南皮的曹操,将鲜于辅已经率领渔阳一郡投诚的消息通知了曹操,并且请求命令一直潜伏在袁熙身旁的焦触、张南二人随时准备策应行动。
曹操在阅读完信后认为这是个快速消灭袁熙、袁尚并且夺取幽州的好机会,他对曹丕在心中陈述的内容大加赞赏,还特地拿给了荀攸等人看:
“我这个儿子长大了呀,懂得看局势了...”
但是考虑到幽州战事一开,很有可能会惊动盘踞在幽州中部的乌桓等异民族势力,他们历来与袁氏一族交好,战事焦灼的情况下后方很有可能会被高干钻了空子。
为此曹操特地将书信原封不动的寄给了在广宗养病的郭嘉,并附书一封向他征询意见。
躺在病榻上的郭嘉看了曹丕的信后微微笑道:
“这个曹子桓真是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有了一点他父亲的风范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坐在床榻边上的中年人:“看样子您也是时候去邺城了。”
这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文者风范,他接过书信后大致看了看,随机点头说道:“钟毓所说的情况基本和你所预料的一致,如此说来友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事了...”
嘴唇和脸庞基本煞白的郭嘉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背靠在床榻靠背上:
“所以目前能够对付荀谌先生的,恐怕也只有身为他兄长的你荀衍先生了,接下来我会写书信向曹操推荐你担任监军校尉,负责在他北上攻打幽州之际守邺城。”
“那个你很在意的年轻人不是也在幽州么?你还说他应该能够看出曹丕的计策。”
面对荀衍的担忧郭嘉却仍旧保持着从容的笑容:“他的潜能将来肯定能够超越我,不过现在的他还嫩了点,话说回来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次我也很有兴趣和他交手看看...”
荀衍放下了书信站起身对郭嘉说:
“既然是这样,那事不宜迟,我尽快赶到邺城和孔明会合,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就在这时,郭嘉忽然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趴在床边大吐鲜血,荀衍十分担忧他的身体,赶紧上前扶着他劝说道:
“我听钟毓说了,你是因为她才会布设这个局,可你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再过度操劳不是会更加恶化吗?不如就放手交给钟毓他们做吧。”
郭嘉尽力想要调匀自己的呼吸,但仍旧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摆了摆手:
“不,唯独她的事情我不会拜托任何人...”
在给曹操的回信之中,郭嘉表明了自己同意曹丕的建议,阐述了高干的才能并不足以会对邺城形成威胁,并举荐荀谌、荀彧的兄长,也就是早已隐退的颍川名流荀衍担任邺城监军校尉,足以应对高干的小动作。
曹操历来对荀氏人才非常重视,只不过先前荀彧曾言荀衍毫无从仕之意,否则曹操肯定会得一大助力。现在荀衍愿意出山相助,对于曹操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于是曹操即刻将邺城的防务尽皆委托给了荀衍,并且按照郭嘉的要求对外严格保密。
几乎与此同时,并州的高干在荀谌的策划协助下终于也开始有所行动。
早就被荀谌所蛊惑的荡阴、邯郸两城太守依照荀谌的命令暗地里积极密谋着反叛曹操,而不久前被曹操授予全权的荀衍也到达了邺城,他秘密联络了张郃和张辽,部署着应对计划。
身处蓟城的袁熙和袁尚并不知道他们的周遭已然是危机重重。
袁熙十分担心鲜于辅与张绣之间的军事冲突,会让曹操以此为由提前对自己开战。加之从东平舒方面传来的急报看,曹丕已经率军与张绣会合,虽然曹丕所带的兵马并不多,然而却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为此他抓紧加强幽州各城的防务,随时准备应对战争的到来。
而另一方面,得到曹丕密令的焦触和张南二人,也开始秘密进行着策反袁熙军队的事宜。
在召开军议的过程中,司马懿强调了曹操正面进攻范阳郡的可能性,建议袁熙派遣能打硬仗的将领分别驻守在北新城、容城和方城三地,互为犄角。
对此焦触心里觉得很紧张,因为曹丕所给他下的密令上,就是让焦触引导袁熙将军队摆在先前双方激烈冲突的泉州一线,到那时曹操军队会趁着范阳放手空虚之际自北新城进攻,与此同时鲜于辅也会在渔阳郡策应,左右夹击。
可是现在司马懿的计策无异于给曹丕的计划造成了巨大的阻力。
为此焦触赶紧站出来表示反对:“曹操先前虽然在泉州兵败,但是却熟悉了沿途的路线,以曹操诡诈的用兵之策必定会以为我们不会在泉州布防,那时一旦从泉州趁虚而入的话,直接攻打蓟城可就是一马平川的坦途了。”
司马懿抬眼看了看焦触,长时间的四目相对之下焦触不禁有些心虚,但是仍旧硬着头皮说道:“曹操自由范阳攻打我们的可能性很低,过了北新城后分别有易水、巨马河和圣水作为天然的屏障,如此一来想要速战速决的曹操攻势必然会放缓,这是对他很不利的。”
焦触的话令在场所有的人都频频点头,司马懿站在墙壁挂着的地图前,看着焦触后忽然间不知为何短暂的浅浅一笑,朝着焦触缓缓伸出手:
“将军请继续说下去,司马懿愿洗耳恭听。”
虽然觉察到司马懿的笑容很怪异,但是焦触管不了那么多,只好按照曹丕所教他的继续说:“更何况曹操一直担心并州高干居心叵测,必然不会抽调冀州以西的兵力贸然出击。”
由于话语说的太过连贯通顺,使得焦触自己在说完后都有些不适应。
结合实际情况来看,曹丕所教他说的这些的确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共鸣,就连袁熙也暗自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司马懿的身上。
久久注视着焦触的司马懿,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焦触的身上移开,转而对袁熙说道:
“焦触将军对全局的分析很到位,司马懿拜服,一切还请袁熙公子拿主意吧。”
话音刚落司马懿不再说什么,转身从容的离开了议事厅。
事后袁熙专程找了司马懿,询问他之前为什么会突然离去的缘由。
司马懿笑道:“焦触一直在将军的麾下,我想你一定对他有所了解吧?”
袁熙回想起焦触平日里的表现后点了点头:
“我担任幽州刺史后不久他便来到了我的麾下,他打仗很勇猛,常常身先士卒,在士兵之间的威望很高,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仰头望着庭院里高挂的鸟笼中叽叽喳喳的喜鹊,司马懿再度反问袁熙:
“那么他平常的时候是不是像今天那样口齿伶俐呢?”
经司马懿这么一提袁熙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平常的话倒是没有这么多。”
“一个平常沉默寡语的勇夫,突然间变得这么能说会道,而且在你刚刚提起防卫幽州时就好像事先准备好一般的说的一套一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单纯...”
对于焦触司马懿有了很明显的判断,对袁熙也有了针对性的建议以作提防,这么一来他心中始终没有办法拨开的云霾似乎被风吹散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像他预期所预料的那样彻底安心...
再度召开军议时,袁熙同意了焦触的提议令其率领两千人(对外号称两万)大张旗鼓的前往安次,如果曹操真的想要再度攻打泉州以求贯通直取蓟城的通道,那么安次城是泉州至蓟城最快的必经之路,表面上看袁熙似乎是认可了焦触的渔阳防御提案。
然而袁熙却留下了袁尚守蓟城,自己率领一万五千精兵前往故安驻扎,另外派遣张南领军一万秘密进驻北新城,在正面上造成虚假的军事动作。
无独有偶的是,在曹操的直接命令下,曹丕与张绣整饬兵马作出了积极备战的姿态准备随时雪泉州之恨,然而同时命令高阳的王凌秘密将军队转移到了唐县驻扎,加上曹操后续补充给他的兵力,总计约一万八千人左右,双方意图互相扰乱对方的视线以声东击西。
果然不出司马懿所料,在双方各自大张旗鼓的在泉州一线开展军事佯动时,王凌所率领的人马突然闪电进攻北新城,张南告急。
军帐中的袁熙看着身旁的司马懿:“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幸好我们在北新城早有防备,要不然我把注意力都放在泉州那里的话,曹军就从我背后长驱直入了。”
虽然一切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被司马懿料中了,但是他总觉很奇怪:
“北新城的张南手中有约万余人,王凌的总兵力也不过是一万多人,况且我们之前就将北新城的城防提前加以巩固,自古以来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之下,攻城战有利的总是守方,按照道理说张南此时应对应当是绰绰有余才是,不会这么快就呈现颓势。”
不管事实怎么样,袁熙也不能坐视北新城的危局持续下去,于是他打算即刻点兵前往驰援北新城,为司马懿所阻拦:“将军目前不宜救援,应当静观其变。”
袁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等?先生的意思是要等到北新城和守军一万人被王凌消灭殆尽,然后曹军借着这个缺口大举涌入幽州威胁蓟城吗?”
端着茶点刚刚走到帐外的张春华,听到帐内的司马懿和袁熙正在争论着,赶紧进帐圆场:
“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
张春华进来搅乱了争论的氛围,袁熙很不情愿的坐了下来,司马懿见状也不好再说下去,寂静的气氛看起来有些微妙。
下达了让王凌攻打北新城的命令后不久,曹丕也暗中命令渔阳的鲜于辅趁机向蓟县发动进攻,袭击袁熙的后背。
得到命令后鲜于辅和田豫准备筹备起事,然而就当他们正打算南下昌平直取蓟县时,忽然收到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消息:
蹋顿命令三郡乌桓兵马部署在了右北平郡和渔阳郡的边界,意图不明。
这样的消息令田豫心里泛起了疑云,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转而对鲜于辅说:
“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要不然被袭击后背的不是袁熙,而是我们!”
坐在帐内僵持不下的袁熙和司马懿互相不予理睬,张春华夹在他们当中觉得很为难,左右瞥了瞥彼此斗气的二人,无奈了叹了叹气:
“你么你这样干瞪眼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吧。”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哨兵的急报:
“启禀将军,右北平郡送来了紧急军情!”
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本来坐着一动也不动的袁熙和司马懿居然一齐站起身,这一幕让张春华感到十分好笑,短暂的尴尬不能阻止二人想要迫切了解渔阳方面消息的心情。
接过哨兵送来的密信后,袁熙赶紧拆开与司马懿一同观看。
等到他们看完后本来严肃的表情慢慢舒展开了,袁熙这时再次对司马懿锐利的政治嗅觉
感到钦佩,他放下了手中的书信用稍稍内疚的口吻轻轻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
“不出你所料鲜于辅果真投靠了曹操,意图在我的背后打算做小动作,幸亏你提前发现并让我秘密联络蹋顿,要不然凭袁尚的能力是绝对没有办法应对的。”
不知不觉间方才间两人之间紧张的对峙气氛,悄然间因这封蹋顿的书信而烟消云散了。
至此袁熙不再对司马懿有任何的信任保留,凡事基本都听从司马懿的建议。
相对于袁熙来说,身处东平舒的曹丕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没有想到袁熙居然早有防备,事先和“以雄百蛮”的蹋顿相互勾结,以其之道还施彼身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牢牢的看死了鲜于辅,光凭焦触手里的两千人根本做不了什么,这么一来局势的陡然变化使得他精心想出来的计划付诸流水。
就在他为此一筹莫展之际,他收到了郭嘉自广宗送来的密信...
在司马懿的筹划之下鲜于辅动弹不得,明升暗降的焦触被放在了安次,手中仅有两千人根本毫无作用,而蓟城中由袁尚统兵八千余人留守,与故安的袁熙互为掎角之势。
张南催促袁熙增兵也被司马懿所阻拦,不久便传来了王凌退军的消息。
本来一切都在司马懿的预料之内,就在他认为可以稍稍缓口气的时候,忽然间从蓟城方向传来了令袁熙与他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焦触率领本部人马偷袭蓟城!袁尚中其诱敌之策出城迎战身陷重围!
如此一来时局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司马懿的估算,考虑到袁尚的能力中了焦触的计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地方令司马懿想不通。
眼下根本时间根本不允许他细想,在袁熙的强烈要求下司马懿勉强同意了他回师救援袁尚,击溃焦触协同防守蓟县,解除后方庭院里的大火危机。
一路上司马懿都在思考到底是哪里令他想不通,直到人马赶到涿县时,突然遭遇了迎面冲过来的一大堆人马。袁熙以为是敌军来犯,赶紧下令准备迎战。
但是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将旗上写着的字也越来越清晰。
等到他看清对方将旗上所写的居然是个大大的“袁”字时,为首的将领也看清了袁熙的旗帜,但是当他们面对面时不免都十分诧异。
因为率军赶来的不是焦触,也不是鲜于辅,居然是袁尚!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被王凌击溃身陷重围吗?”
袁尚的话令袁熙一头雾水:“什么?不是你派人来说你被焦触围困,蓟城危急吗?”
此时一旁的司马懿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坏了!我失算了,居然中了他们的计策!”
司马懿深知现在才察觉已经为时太晚,下意识之下他赶紧对袁熙大声喊道:
“将军,我们现在赶紧退往上谷郡!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还没有等袁熙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震天撼地的喊杀声,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张南的军旗,这令他虚惊一场,他本以为张南是协助自己救援蓟城的。
然而当另一面旗帜从张南所率人马旁边出现的时候,袁熙才彻底傻了眼:
居然是王凌的军队与张南一起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此时袁熙和袁尚手中仅有两万余人,而王凌和张南的人马加起来不过三万,这令袁熙起了打算决一死战之心,他抽出了腰间的利剑对着身后的将士大喊:
“将士们!我们杀光这些曹贼士卒!”
就在他调动人马准备回身迎击之时,从北方再度传来了喊杀声,很快焦触的人马便朝着冲了过来,与王凌、张南对自己完成了南北夹击。
局势对袁熙袁尚来说已经十分不利,加之焦触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冀州刺史”印鉴对袁熙炫耀说:“袁熙!你那个蠢弟弟中了我家郭军师的计了,现在空城蓟县已经被我所占,我用你的印鉴取得了燕国的全部兵马,你已经没有胜算了,快点下马受缚吧!”
毫无投降之意的袁熙、袁尚兄弟企图顽抗到底,事已至此司马懿本想劝他们归顺朝廷,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等他开口袁熙便率领人马冲向了焦触。
王凌看到司马懿也在袁熙阵中,便暗地里吩咐张南和麾下将领不得伤害他分毫,加上司马懿自始至终都紧紧的保护着张春华,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才会在乱军之中得以脱险。
双方在涿县展开了大战,最终袁熙、袁尚被彻底击溃,两人带着不足百骑人马狼狈逃亡雍奴,在那里又遭到了鲜于辅的伏击,最终身边仅有两三人护卫的袁熙兄弟以及张春华、司马懿虎口脱险逃往无终,在蹋顿派出人马的掩护下才获得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