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心情很郁闷。
原先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天下英才尽收囊中,可到了今天才发现,总有些人才是无法通过科举取仕被发掘出来的。
就像陆恒这小子。
若不是当初被荥阳郑氏逼迫,导致其不得不铤而走险,弄出改良的制盐法,李世民恐怕这辈子都看不见他。
更别说什么重用,什么当女婿了!
陆恒的底细,李二陛下早就调查过,清清楚楚的。
这憨子自幼就臭名远扬,憨得离奇,若非有个好老爹护着,大概活不到十岁就要被人给揍死。
书,那更是懒得看。
就这样的家伙,先改良制盐法,后发明高度酒、琉璃瓶,还有什么火药炸弹不计其数,如今的计划更是几乎要将整个大唐所有世家抄底。
科举,以陆恒原先的商户籍贯,考都不可能让他去参加。
可难道他就不算是个人才了吗?绝对是!
沉默良久之后。
李二陛下长叹了一声,道:
“日升啊,朕如今总算是想明白,你当初为何非要弄那造价低廉的书籍造福寒门学子了。”
“还有那些乞儿巷里找来的孩子们……”
“他们,和你,才是这泱泱大唐未来的国之栋梁啊!”
世家冥顽,早已深陷进儒家的固化思维里,行将就木。
整片华夏大地,纵使朝代不断更迭,却仍旧是一潭死水的模样。
明明时间过去了数百年近千年,可他们弄出来的新鲜事物,竟然只是对秦朝时的木轨加以改进,将其变成了铁轨。
这正是因为,当初的大秦虽然被始皇帝焚书坑儒,坑的却只是些方士,他本人重法家,但一统六国也大量使用了墨家技术和人才。
先秦时代,是华夏几千年来最有可能蓬勃发展出科技文化的时代。
偏偏秦灭以后,苟延残喘的百家又遇上了汉武帝和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自此,这片大地再也没有了科学发展的土壤。
没了思想碰撞,再多的变化也是死水罢了。
陆恒慢悠悠地想着这一切。
对他这个理科生而言,了解到的历史并不算多,可仅仅从课本上知道的这部分,就足够让人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既然来了大唐,错过了百家争鸣没关系,有了地位,有了跟李世民交谈的身份,他就必须为改变做点什么。
“我不是什么国之栋梁,我教出来的那些学生也不是。”
陆恒开口,再也不是以前那副没皮没脸的模样,同样没有胡说八道。
他轻声道:
“父皇,我弄这么大的动静出来,只想告诉您一件事。”
“知识是进步的阶梯。”
“人才,就是生产力。”
“印发免费书籍扶持寒门子弟,开办技术学堂教导流离失所的乞儿,这些只不过是种子而已。”
“我活着的时候,大唐或许可以往前狠狠地迈几步,但不能全靠我一人。”
“重要的是,这些种子传开之后,他们能在大唐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老是有人说我的想法大逆不道……”
“可我觉得,人定胜天,您也一定希望,我们在遇到天灾之时,有人自己的办法应对。”
“今天我们可以用钢铁载人飞驰,以后就能用钢铁载人上天!”
“总有一天。”
“普天之下,莫非唐土。率土之滨,莫非唐人!”
自从认识到现在,陆恒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讲过这种话。
李世民听得愈发心怀激荡!
上古时,三皇五帝皆为人皇。
但从周朝开始,皇帝就成了天子,老天的儿子。
从那以后,千年皆是如此,往后的皇帝也就认了。总归对掌管天下没坏处,当老天的儿子又怎么样呢?不丢人。
可今天。
陆恒慷慨激昂,要人定胜天。
要将大唐本就不小的疆域再次扩大,要用人力对抗天灾。
只要是个有心气儿的皇帝,便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一旦做成,那就是能超越秦始皇的千古一帝!
“好!好志气!”
李世民骤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使劲拍着陆恒肩膀,声音爽朗,血脉贲张:
“陆恒,陆日升,从今往后,你要做什么便直接跟朕讲,有道理的,朕一概放手让你去做。”
“钱,朕的国库得要。”
“地,你也放手施为尽管去拿!”
“不论拿下多少,百年之内,那里的税收全部归你自己。”
“朕也信你会用这些税收,给朕创造更大的惊喜!”
“权放给你了。”
“这个军令状,你敢不敢接?”
陆恒也笑了。
他冲李世民行了穿越以来最为标准的一个礼。
“莫敢不从!”
………………
贞观酒的销量没有出乎预料,开春之后,大家没了生存上的压力,再次将自己囊中所有钱财都疯狂押在了这只生金蛋的母鸡上。
太原王氏,王珪府上。
王崇基兴奋地跳下马车冲进了书房。
“爹,爹!您当初的预料果然没有错啊!”
“今日的西市热闹极了,冬天那会儿一瓶酒都卖不出去,可如今,那里已经又开始卖酒,而且抢疯了!”
他眉飞色舞地跟自家父亲讲起西市见闻:
“您是不知道啊,西市还有许多没有带酒也没有带钱财去的人,他们现在后悔得不得了。”
“全都是冬天想尽办法将酒给贱卖了的!”
“那时候,一瓶酒几十贯钱都有人卖,如今却又卖到了接近三百贯。”
“他们血都快怄出来了,哈哈哈!”
王珪毕竟是当朝宰相,见过不少风雨,终究比年轻气盛的儿子要稳重不少。
他抬头看看王崇基,淡淡道:
“笑人家作甚?同咱们家一样的富贵人家,哪有贱卖的。”
“冬日贱卖酒水的人,大都是家里没米揭不开锅,或是买不起炭火了,生活所迫,你在这里笑?”
此话一出,王崇基瞬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把嘴给闭上了。
没办法,见了王珪,他就是只见了猫的耗子。
看儿子已经知道说错了话,王珪语气放松了些。
“不要在长安卖,去打听打听江南那边是什么价格。”
“如今在西市收酒的那帮人,多半也是其他世家派出来的,别上这些当,凭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王崇基松了口气,当即拱手。
“是,儿子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