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险恶用心,只有尤二姐被蒙在鼓里,贾府其他人,尤其是大观园的众姊妹心里都很清楚。当阿凤把尤二姐骗进大观园时,所有人都“暗暗纳罕”,奇怪“他如何这等贤惠起来?”都为尤二姐暗自捏把汗。对于阿凤在贾母面前的无端指控,尤二姐虽然一再申辩,但此时她已是身不由己,与阿凤无力抗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在受尽阿凤的折磨和污辱之后,尤二姐最终以吞金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由贾珍精心策划的这一“金玉良缘”,就此无果而终。尤二姐为什么要用吞金的方式,而不是其它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呢?作者如此设计,显然是有目的的,他想借此说明,尤二姐是自己害了自己,与秦可卿一样。所谓“欲洁何曾洁,言空未必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金”本身是纯洁的、神圣的,但它位高权重的属性,又决定了它的纯洁和神圣必然会陷入“泥淖”之中,遭到破坏和践踏。作者通过尤二姐的遭遇,再一次的强调了“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的”的道理。
(4)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尤二姐的原配究竟是谁?这个人虽然尤二姐不清楚,但尤三姐却是心知肚明。“尤三姐思嫁柳二郎”的戏,直接点明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宝玉情投意合的柳湘莲。柳湘莲历来是萍踪浪迹,四海为家,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作者也没有作进一步交代,成了一个谜。但从他刀不离手,剑不离身,马不离胯,身怀绝技,能擒贼捉盗的本领来看,他是个武备出身的人无疑。正因为如此,书中把他直接称作“将军”。
这个称谓出现在第六十六回中,当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薛蟠一行人驮着货物往平安州来,不料路上遭到一伙强盗的抢劫。柳湘莲正好从这里路过,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将盗贼赶走,夺回财物。对此薛蟠感激不尽,遂与他拜为生死弟兄,并一路同行。说来也巧,路上他们又遇到来平安州办事的贾琏,因为都是熟人,三人便坐下来一起饮酒。贾琏乘势向柳湘莲提到了尤三姐的婚事,柳湘莲听后并不推辞,欣然答应下来,并以鸳鸯剑作为聘礼。分手时,书中这样写道:
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将军不下马”五个字,点明了柳湘莲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他的职责就是擒贼捉盗,保一方平安。正因为他的存在,这个地方才能称之为“平安州”。
柳湘莲行踪不定,闯荡江湖的特点,与探春“远适”的经历颇为相类,再加上与宝玉互为知己,其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由于保一方平安的重任在身,他不得不远离京城,远离权力中心,在外四处奔波。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京城时,宁府已经变成了贾珍的天下,他反而变成了有“家”不能回的局外人。
柳湘莲与尤三姐的婚姻,正是宝玉和黛玉婚姻的体现,他与尤三姐的悲剧,也是“木石前盟”悲剧的重演。也就是说,没有柳湘莲参与的“金玉良缘”,都是假的,都是欺世盗名的,他才是这个婚姻真和假的决定因素。谁都看得出,柳和尤三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才是珠联璧合的神仙眷侣。可是这对鸳鸯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他们以极其悲壮的形式,宣告了这个关系的结束。
对于尤氏姐妹而言,如果说“偷娶”是被动的,无奈的,那么“思嫁”则是主动的,积极的。“思嫁”恰恰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尤三姐的婚姻是早已确定的,而且是经过了“三媒六证”的合法程序,得到了权威人士的认可。正因为如此,她的态度才会如此坚定,如此说一不二。尤二姐与贾琏的谈话清楚的反映了这一点。
贾琏要出远门,临行前向尤二姐道别,顺便提到了尤三姐择偶的事情。尤二姐便对他说:
“三妹子他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他已说了悔改,必是悔改的。他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他就是了。”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
尤三姐的态度很明确,只认柳湘莲,其他人一概不认。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贾珍世袭之人的地位和身份,也否定了贾琏和尤二姐婚姻的正当性和合法性。那么,尤三姐和柳湘莲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呢?尤二姐对贾琏说:
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做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
尤三姐的“老娘”家,就是她自己的娘家,也就是“真”家。当时的柳湘莲是她家的座上宾,舞台上的主角,所以被她一眼看中,只是当众没有挑明这层关系罢了。反映“遗诏”谜案的《梅花观怀古》诗说:“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这句话说的就是“柳”和“梅”才是与“画婵娟”相匹配者,才是真正的奉诏继位者,余者皆为假。尤三姐就是这个画中“婵娟”,她的指认等于是揭开了“个中谁拾画婵娟”的谜底,揭开了“真”的本来面目。柳湘莲在尤老娘家作戏子,戏子也可称作“戏人”,而“戏人”与“袭人”谐音,作者以此暗示,柳才是真正的“花袭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