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中,要说最典型的出家人形象,自然是非跛足道人莫属。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近距离的感受到主人公归隐后的乐趣所在,能直观的体会到其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是多么的重大,多么的崇高,多么的有意义。但是,跛足道人的形象依然是象征意义居多,还不能完全代表胤祯出家后的本来面目。那么书中有没有能直接代表他这个形象的人物呢?当然有,这个人就是清虚观的法官张道士。如果说北静王体现的是胤祯太子的形象,那么张道士呈现给我们就是其隐居后的庐山真面目,前者为庙堂之人,后者为江湖野客。虽然它们身份不同,形象迥异,但给人的感觉都是那样神采奕奕,风姿卓著;都是那样虚怀若谷,超然洒脱;都是那样气定神闲,豁达睿智。
为什么说张道士就是出家之后的胤祯呢?因为书中的介绍刻意突出了这一点。我们来看看书中对他是怎样介绍的:
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
语不在多而在精,寥寥数语就把张道士显赫的身份和地位和盘托出,给人的感觉气场十足,底蕴深厚,整个贾府除了贾母能与其对话,能与其平起平坐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人。我们看到,张道士来历不凡,身份极其特殊,不仅做过荣国公的替身,还被两任皇帝封为“仙人”和“真人”,其经历非普通出家人可比。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张道士的背景实在不简单。
“大幻仙人”、“终了真人”、“神仙”,可别小看了这些头衔!表面上看,这些头衔很虚很假,但虚中有实,假中有真,毫无疑问,它们的背后暗藏玄机,大有文章。要知道,这些头衔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当得起的,没有相应的地位和身份,没有相应的阅历和背景,谁会给你这些头衔,谁会承认你的这个地位呢?更不要说这些都是皇上亲口御封,王公藩镇一致认可的了。
张道士与“清虚观”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说他是这里的法官?“清虚观”是庙堂,也是佛堂,纯洁而又神圣,具有至高无上的性质。所谓“欲洁何曾洁,言空未必空”说的就是它。庙**奉的“佛”,象征着“有言必应”的皇权,正因为如此,张道士把前来祈福的贾母称作“无量寿佛”,因为贾母具有同样的性质。“清虚观”实际上是“龙床”所在地,与宁府的性质完全一样。
对应性是《红楼梦》叙事的一大特点,它呈现给我们的每一出戏,几乎都能找到对应的场景,对应的人物,对应的情节,这出戏也不例外。“清虚观”与“玄真观”对应,张道士与贾道士对应。所谓“法官”就是庙里的主持,“玄真观”的法官是贾敬,“清虚观”的法官是张道士,二人最大的不同就体现在这个“法”字上。张道士的“法”代表王法,贾道士的“法”代表非法,所以一个“清”,一个“浊”;一个是“水”,一个是“火”;一个是真神仙,一个是假神仙。那么“清虚观”的“虚”又是什么意思呢?它是皇位归宿不明,虚位以待的意思。不明确自然就会带来奢望,带来争斗,争斗的结果只有一个:“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为什么会出现空虚的状况呢?原因很简单,就是宝玉尚未婚配。宝玉的婚姻是贾府的一件大事,也是贾母最挂心,最忧心,最担心的事。宝玉为什么没有婚配呢?张道士和贾母的对话说出了其中的原委。很显然,张道士和贾母一样,最记挂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宝玉,所以特别留意他的婚姻,一见到贾母首先想到宝玉,一见到宝玉又立刻想到了他的婚姻,想到了他的未来,难免就有了提亲的冲动。他说:
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到也好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儿家当,到也配得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其实,在张道士的心目中,宝玉的婚姻早已有了人选,而且这个人从年龄到模样,从聪明智慧到家底根基都与宝玉十分般配,只不过就等老太太的一句话,此事也就万事大吉了。可是老太太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
老太太的态度很明确,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宝玉生的“外头好,里头弱”,有先天不足之症,故而不宜过早提亲。言外之意,最好保持现在有实无名的状态,以避免多灾多难,以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和麻烦,这样对宝玉才是最有利的。
老太太的心思张道士最了解,他知道宝玉树大招风,容易成为靶子,遭到暗箭的攻击,所以贾母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到“清虚观”打醮,为宝玉祈福,为宝玉的婚姻祈福,让他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段特殊时期。元春是新君诞生的象征,是“金玉良缘”的产物,贾母以她的名义祈福,说明这个婚姻早已成立,只是没有公开而已,“清虚”只是一个假象。
然而,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清虚”的假象,必然引来揶揄者的虎视眈眈,引来不法之徒的铤而走险。所以,积极响应元春“清虚观”打醮号召的不光是贾母,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不是别人,就是王熙凤。对阿凤而言,这当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清虚”比“清实”好,起码让她有浑水摸鱼,乘虚而入的机会。贾母为宝玉祈福,她则是为“巧姐”祈福,也就是为自己的投机取巧祈福。因此,她来势汹汹,一进山门就给所有的和尚来了个下马威,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在她的眼里,这里只有“虚”,没有“法”,只有权势,没有正义,所以她对贾母视而不见,对张法官视而不见,对庙堂的“佛”视而不见,只管自己作威作福,任意施为,就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