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花溪然只知道耳边隐隐约约,会不时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很吵!不知道她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吗!
花溪然咻地睁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眸子,却正好对上一双清澈得没有半分杂质的眼睛。
那是出生的婴儿才能有的神采,不谙世事,不染纤尘,就好像无意中闯进人间的精灵,与这个喧嚣嘈杂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叫冷愿朗,谢谢你。”他说得很僵硬,就像牙牙学语的婴孩,不能讲得清晰流利,无法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花溪然的心火消弭在那纯净无垢的单纯眼神里,她很快明白过来冷愿朗的话,不由得扯起嘴角苦笑道:“我救不了你,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谢。”
冷愿朗听到花溪然的话,焦急得想要表达些什么,可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下咿咿呀呀的囫囵声。他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泫然欲泣的向身旁的冷夭夜求助。
冷夭夜对着他温柔的一笑,望向花溪然,说道:“你昏迷了一整天,小朗就在这里守了你一整天。因为你,他才能够离开那张病床;因为你,他才可以开口说话;因为你,他才有机会看到窗口以外的世界。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你醒来,亲口向你道谢。”
花溪然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对冷愿朗明媚地笑着道:“那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了。现在我有点饿,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出去吃好吃的?”
冷愿朗重重点头道:“好。”
花溪然从床上起来,皱眉盯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还没来及开口询问,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就托着黑色的劲装、斗篷来到了她的面前。
直到这时花溪然这才发现,病房里除了她、冷夭夜和冷愿朗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木婉颜!
看到她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花溪然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木婉颜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情绪,她盈盈地笑道:“传说紫翼貌若谪仙,今天有幸见到,果然是名不虚传。”
“过奖。”花溪然淡淡地回应,抬起手将自己的衣服拿了过来。
木婉颜似乎不甚在意花溪然冷淡的态度,她保持着合宜的笑容说道:“刚才听你的意思,是想和小朗一起去吃饭吧,不过……”
她状似不经意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继续道:“今天是元旦节,而且现在正好是中午的饭点,你穿成这样出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花溪然的眼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尴尬地放低声音道:“那就麻烦木小姐帮我准备一套新衣服了。”
木婉颜潋滟的眸子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疑惑,神情却无比自然地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从身后的包装袋中取出一件湖蓝色的夹棉改良旗袍,一条雪白的皮草披肩和一双同样白洁的皮革短靴,对花溪然微笑道:“尺码应该是合适的,你看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换。”
花溪然在心里腹侧道:漂亮是挺漂亮,可是不是我的风格啊!
想她堂堂栖燕首富花家的大小姐,十几年来却没有穿过一件正常的衣服,每天不是千丝万缕衣,就是黑色杀手服,以至于她的潜意识里都差点都没有了要看场合选衣服的概念。
但是,只要想到冷愿朗已经因为她,在医院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些到了嘴边的挑剔嫌弃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花溪然认命地轻叹道:“麻烦你们先回避下,我换个衣服。”
如果说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她是神秘、凄艳而冰冷的,那么此时此刻的她就是灵动、绝美而空澈的。浅淡的蓝与纯洁的白将她身上那股宛如山巅霜雪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她的举手投足,甚至连微带病态的眉宇都好似水墨画般,令人惊羡不已,恍若梦中。
当她踩着高跟鞋,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病房,只一刹那就夺去了门外三人的呼吸。
花溪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因为她出来前偷偷在床头的镜子里照了照,然后……很没形象的吸溜了下口水。
平时的“如花妆”或者“杀手范”就都还好,反正她已经看习惯了。可是猛得认真打扮之后,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化身“九天神女落凡尘”似的,让她捂着脸直呼接受不能。
不是她自恋臭美,而是这张脸实在太过祸水。
为了不再刺激他们脆弱的心脏,花溪然很好心的主动牵起冷愿朗的手,一边拉着精神恍惚的他往外走,一边喜滋滋地说道:“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我知道口福街有一家炸串超赞!”
冷愿朗根本不知道炸串是什么,只是看着花溪然神采飞扬的样子,就不由自主的傻乎乎的一个劲儿点头。
难得有人这么配合她的“路边摊”饮食趣味,花溪然像找到知己似的,打开了话匣子,吸溜着口水滔滔不绝地讲道:“口福街里还有一家烤鱼也特别好吃,那焦脆的鱼皮,鲜嫩的鱼肉,还有回味无穷的酱汁,保证你天天吃都不腻。还有还有,隔壁街小区的拐角,有一家饮料店,那里的布丁超级超级好吃!又q又滑又香,简直是无法想象!我最喜欢吃芒果味的啦!一会也带你去尝尝好不好?啊对了,还有……”
以前冷夭夜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那种换套衣服后连性格也彻底换掉的人。
可是现在他信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杀人不眨眼、来去自由如风的紫翼,也有这样天真烂漫的一面。
或者说,他只是没有想到,神秘莫测的紫翼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大家各怀心思,却没有人注意到,木婉颜越来越晦暗幽深的神色。
花溪然既不让冷夭夜开车,也不乘坐交通工具,就这么拽着冷愿朗在栖燕市的大街小巷里东窜西窜,把她认为好吃的东西全部让他尝了个遍。
从顶级鹅肝到羊肉串,从慕斯蛋糕到芝麻烧饼,从意大利面到过桥米线,当然必须少不了的关东煮、炸串和臭豆腐。
直到冷愿朗吃得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使劲摆手的时候,花溪然才状似遗憾的放过了他,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崩溃:“既然吃饱喝足,咱们就去游乐场呗!”
尽管正值严寒的冬季,但是人们对于惊险刺激的追求热情却分毫不减。
纵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游乐场,花溪然大手一伸,直指向某处相对冷清的高塔,兴奋不已地大喊道:“朝着那里冲啊!”
直到费尽千辛万苦爬上了高塔的顶端,冷夭夜才后知后觉的苦笑着道:“我现在不玩还还来得及吗?”
花溪然大眼一瞪,义正言辞地说道:“一张票两百五呢,知道吗?浪费是可耻的,知道吗?就算你家有钱,也不是让你拿来浪费的,知道吗?”
冷夭夜的身体向外侧微微倾斜,迎着狂风半眯着眼向下偷瞄了一眼,随即严正地绷着脸说道:“无耻就无耻,反正我不玩!”
“这可由不得你!”
花溪然说完,笑得风情万种的冲着冷夭夜的屁股就是一脚,率先将他踹了下去。在他尖叫着急速坠落的同时,顺便也将连体捆绑的木婉颜“拖累”了下去。
直到彻底听不到他们的鬼哭狼嚎,花溪然才紧紧握住冷愿朗的手,深深凝视着他,说道:“接下来,你要体验的,是死亡的感觉。你怕吗?”
“很怕。”冷愿朗诚实地说道,“但是,我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其实,还不赖。”花溪然让他的双臂环住自己的腰身,回过头对身后的他微微一笑道,“这是最浪漫的拥抱方式,也是女人最喜欢的拥抱姿势,因为会让女人非常有安全感。”
花溪然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的后背抵上他单薄的胸膛,继续说道:“其实我有恐高症的,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两腿发抖了呢。所以,你要保护好我喔。”
放在腰际的手紧了紧,不带一丝情欲,只有满满的责任。
冷愿朗郑重道:“不怕,我保护你。”
“那我们就跳咯。”花溪然的双膝略微弯曲,足尖在跳台上猛地一蹬,两个人就齐齐朝着塔底坠去。
超越正常呼吸的极限,超越心跳搏动的极限,超越脑海意识的极限,无法呼吸、心脏剧颤、脑海空白,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花溪然想让他明白,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心底畏惧死亡的想法。
她希望,那双干净的眸子,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沾染上世俗的阴霾。
不要害怕,不要恐慌,不要埋怨……
既然命运如此,那么就及时行乐吧。
逐渐增大的重力加速度使压迫提升到了极致,凌冽的狂风仿佛要撕碎了身体似的,叫嚣着怒吼着。
脑海一片空白,承受着风的凌迟的花溪然,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腰际的痛觉,她吃力地用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默默在心里说道:尽管你的生命如烟花般短暂,但我还是想把每个人一生中最快乐、最特别的回忆全部都给你。
只是,对不起,救不了你。<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