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在太极殿中响彻，正义感过剩的御史们的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丝丝思索的色彩。他们虽然是年轻气盛，虽然说正义感十足，但是他们却不是蠢货。事实上，在帝国兴起的初期，绝大多数臣子的心思都是放在公事上的。

　　所以，尽管说他们对于柴嘉的所作所为非常的愤怒，但是这却不代表他们听不进别人的话语。对于他们而言，帝国的利益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而回鹘人，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之所以的原因是因为柴嘉进行的这一次屠杀，对于整个大夏在外面的风评有着很不好的影响，事实上，若是柴嘉在战场上杀了十万人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有二话。毕竟，战场就是战场，或许交战的双方会有正义与邪恶之分，但是对于参战的士兵来说，这一切却是没有多少分别的。因为，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仅此而已。

　　而柴嘉这次所做的，却是有些令人不好解释了。虽然对于整个朝堂而言，柴嘉做了一件十足的好事，但是柴嘉做这件事的过程，却是有些不知道收敛了。你就算是抛尸入城，引发大疫，也比这＂ｃｈｉｌｕｏ＂裸的焚城要好得多吧！

　　当然，基于当时的情况，引发大疫这种事却是注定没有什么条件的。但是，这么＂ｃｈｉｌｕｏ＂裸的行为，真的是不太好解释。

　　即便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也没有几个敢明着为他柴嘉张目。须知道，西夏在外面摆出的可是一副要建立诸夏文明共荣圈的伪善面孔，就算是凭着这一副伪善的面孔，就绝对不可以对柴嘉的这种行为做出褒奖。也正是因为不好下手，所以内阁里面的执政才不对柴嘉焚城这一事做出评价，因为，这个事情本身实在是太恶劣了！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语，若是把柴嘉放到了后世，那妥妥的又是一个破坏民族团结，外加一个反人类的罪名。不过，在眼前这个时代，倒也是没有了那么多的规矩。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国际公约的出现。而且，一帮文武不想将柴嘉治罪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柴嘉杀的那些人全部都是笃信袄教的信徒。

　　他们不想去争执袄教信徒是不是人之类的话语，但是他们却知道一点，作为一个官方的统治机构，他们注定对于这个操持国是的宗教没有多少的好感。在华夏历史上，佛教正是因为对于上层建筑的影响太大，所以才遭到了君王的猜忌，以至于灭佛之事时有发生。而袄教的触角掺和的方面实在是太广，整个西州回鹘居然有一半人是袄教的信众，如此大的影响力，对于大夏在西域的统治可是相当不利的。

　　所以，他们并不相对柴嘉的事情做出追究，因为这一件事若是搁在他们的手里，多半也是这么处理的。最多，也就是手段比柴嘉柔和一点罢了！不过对于他们而言，绝对不会惹到柴嘉这种地步也就是了。

　　毕竟，纵火焚城这件事，可不是任谁都能做的出来的。虽然说柴嘉还没从西域回来，但是现如今在民间百姓之中，他柴嘉可是已经多出了一个武安将军的称号。所谓武安者，遥指的自然是老秦人的那位公孙起。白武安一战坑杀赵卒四十万，他柴嘉则是烧杀了十万回鹘，虽然说数量差的不少，但是在一帮子胡人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止小儿夜啼的威风。

　　柴嘉的手段酷烈，一众大臣自然也不好给他讲情。除了韩节夫和潘美对于胡人狠下了功夫的人物以外，其余的大臣即便是想给柴嘉张目，也是没有那份能耐。或者说，他们有那份能耐，但是他们却拿不出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

　　肃穆的大殿之中已然恢复了平静，潘美静静地看着一众沉思的大臣，心中不禁是浮起了一丝丝的庆幸。也亏得朝中的大多数大臣对于西州回鹘了解的不多，所以才被他这么糊弄过去。若是殿中的大臣对于回鹘人有了些许的了解的话，一定可以从潘美的话中找到漏洞。不过，若真是有人能够发现他话语中的漏洞的话，也绝对是不会开口了。

　　知道他话语之中漏洞的，且不论别的，他们却一定会是一个聪明人。而作为聪明人，他们绝对不会在这样小小不然的事情去触李信的霉头。

　　满朝文武都知道，当今陛下的倾向如何。一意站在回鹘人那边为回鹘人喊冤叫屈的，多半不会在李信的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毕竟，你身为大夏的臣子，拿的大夏的俸禄，可是结果你却站在一帮回鹘人的旁边，为他们说话。你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

　　诚然，这句话李信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但是，谁有真敢打这个包票呢？李信虽然说这些年没有整出来什么幺蛾子，但是在一众大臣心里，李信可是一个天马行空意味十足的君王。尽管李信一向是不怎么管事，但是黑衣卫的爪牙可是一直散布在各个角落之中。这位陛下，对于国朝的掌控力可是一直都没有削弱。

　　更何况，李信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所在，除开那些刚刚步入官场的御史们，剩下的官员大多数都听懂了李信的意思。所以，他们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去拦阻李信的意思，那可真是一件富有勇气的事情！

　　看着殿中的沉默，潘美决定乘胜追击。

　　“诸位可曾知晓，我大军在攻打西州城时的伤亡是多少？”

　　年轻的御史们立刻支起了耳朵，对于这件事他们确实不熟悉。他们只是听闻了柴嘉在西域纵火焚城，却不知道这个过程是怎样。

　　当然，这个过程就是他们不知道，内阁的几位执政早就已经得到了信息，对于其中的种种内幕他们已经清晰到了极点。若不是如此的话，他们也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保持沉默。毕竟，作为文臣，给武人添点眼药可是他们一贯的乐趣。

　　闻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潘美径直开口：“我大军攻打西州之时起到西州城破城之刻，一共是伤亡士卒四十三人！”话音落下，太极殿内立刻便是炸开了锅。他们觉得，这个数字有些不太合理。

　　“是不是觉得这个数字不合理，但是这个数字却是军法司传报上来的。所以，破城之时只伤亡四十三人乃是切切实实的真事，这一点毋庸置疑！”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一番话语，潘美环视着殿中的诸位大臣，接着开口道：“那诸位可又知道在柴都护将大军撤出西州城时伤亡了多少人？”

　　“战死一千三百人二十一人，伤者，几乎人人带伤！”

　　不等大殿之中的诸位大臣反应过来，潘美又爆出了一个猛料。

　　这一个对比在众多大臣耳中炸响，一个个的脸色全部都是凝重到了极点。

　　这是一个非常不科学的数字，也是一个非常不科学的对比。就攻城战而言，伤亡最多的应该是在攻城的过程中，一旦城池被攻陷之后，城中的反抗力度就会削弱道不可计算的地步。可是按照这个伤亡比来看，分明就是不对劲。

　　看着这个数字，一众大臣心里不禁是浮起了四个字。

　　“人处敌国！”

　　除开身处敌国，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伤亡。这种伤亡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据他们所知，柴嘉攻下伊州，益都两座城池之后，虽然说对于旧有势力进行了一些清算，但是却绝对称不上残酷。这么强的反抗力度，分明就是不对劲！

　　虽然说对于柴嘉本人，御史们颇有看不惯的地方，但是对于羽林军士卒的军纪，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在大夏的文臣经常就在说，若说三个国家之中的军队哪个更有王师之风的话，那么大夏的军队毫无疑问的可以居于榜首。可以这么说，对于放下武器的，没有战力的平民他们是绝对不会去下手的。

　　一个是因为军规法纪的约束，另一个则是来自于天下强军的骄傲。他们不屑于普通人甚至是弱者出手，在李信的带领之下，他们更加习惯于堂堂正正的战胜敌人。所以，说羽林军杀戮过重，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理说，在破城之后，一众的回鹘人应该是顺利的接受大夏的统治才对。有着这么大的反抗，绝对是不合理!

　　太极殿上的官员全部都是心思清明之辈，或许他们会有一些固执，但是他们却绝对不愚蠢。所以，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个事情发展的过程有猫腻。因为，如果没有猫腻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感觉到了一众大臣的疑惑，潘美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了然，而后接着道：“诸位大臣想来都是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了，我大夏军纪一向是严整，绝对不会出现侵民扰民的现象出现。为何，我大军的伤亡还会这么严重呢？”

　　潘美的反问让一众大臣沉默，他们不明白也不了解，但是他们却开始用心的去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坐在高台上的李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是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毛。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个事情的结局基本上就已经订了。现在，他对于潘美的好奇要远远大于对这件事的热情。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潘美这个人不简单。

　　或许有人会说李信是在说废话，但是实际上不是，好吧，其实也算是废话。毕竟，一个能将满朝的文武都忽悠瘸了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所以，他对于不简单的潘美产生了兴趣。

　　殿下的大臣们或许是没能明白潘美的意思，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身在局中，所以根本看不出大势发展的方向。但是李信在上方却是看得清楚，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潘美所使用的手段，他清清楚楚看见了潘美所掌握的节奏。

　　是的，节奏！

　　从他开始说话的那一刻开始，潘美就逐渐的掌握了整个太极殿中的节奏。他的一举一动，一句话语，一个手势，都在勾引着众多大臣的心思。他说话的方式，他停顿的语气，都在引导着一帮大臣望着他想要的结果上去够。这种天赋或许是天生就有，或许是后天得来，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注定了这个人绝对不会简单。

　　在李信所知晓的后世之中，一些个出色的疯子们就具有着这样的天赋。不过，他们的天赋比起潘美而言，要出色很多。毕竟，元首大人的一通演讲，可以让一个犹太人为之欢呼。可想而知他的感染力究竟是如何，而潘美，最多也就是引导一下朝堂上的大臣往着他想要的结果上去思考罢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故意藏拙的心思在里面。

　　不过，不管如何，潘美却是将这一件事解决了大半。

　　大殿之中，潘美的话语仍旧是在继续。

　　“袄教信徒好战，在他们的教义中，战斗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的解释权还都掌握在一个个大祭司长老的手中。在袄教之中有这么一个说法，若是为神战死之人，死后必将升入神国。而神国里，则是流淌着满是葡萄酒的河流，每一个英勇的战士都可以得到七个处女。顺道一提，他们信奉的火之女神密特拉。在袄教之中，斩杀异端是他们最荣耀的事情。”

　　听着潘美的话语，一众大臣皆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些事情，他们虽不是不信，但是想这么偏执的，恐怕还真是少数。而且，很不对劲。就像是摩尼教的那些说法一样，给他们的感官非常的不好。

　　潘美咧嘴，露出了一抹笑意，对着诸多大臣道：“或许诸位还不清楚什么叫异端？”

　　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好奇，潘美才悠悠开口：“在回鹘人的眼中，我等皆是异端，皆是不当生存之人！”

　　“狂妄！”

　　“无知蛮夷！”

　　“该杀！”

　　年轻御史们的愤怒溢于言表，他们对于那个名为袄教的宗教已经是厌恶到了极处。异端，你们可真是敢想！

　　作为一个个刚刚步入仕途的年轻人，在他们的心中帝国正是最神圣的时刻，他们心中的热血正是最奔涌的时刻，这个时候称呼他们为异端。无疑是对于他们的一个极大侮辱，当然，若是到了他们三十岁之后，这样的情绪就是非常的少了！

　　毕竟，有一句话不是说过吗？三十岁前的年轻人对于国家的热枕正是最高昂的，一句报效祖国便足以让他们舍下自己的性命。若是到了三十岁之后，若他们还再说自己爱国，那就是十足的谎言。三十而立，作为一个特殊的年纪，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经历一个奇妙的蜕变，那就是血逐渐变冷。

　　当然，这种情况的变化会视情况而进行调整。不过，按照李信前世所见，这个趋势却是有着正在往前发展的嫌疑。

　　只是，这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古人而言，杀伤力还是非常的大的。所以，他们一个两个的脸上全部都是带着别样的色彩。

　　不过，潘美却是没有把他们放过的打算。

　　“诸位，西州城的守军只有两万，而且士气又已经崩毁。能对我大军造成伤害的人还能有谁呢？没错，只有城中的百姓。”自问自答的句式使得众多的年轻人沉默，他们知道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却不想听别人说出来。

　　因为那样的话，就会显得自己像一个十足的蠢货！可惜的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会按照人类的想象去发展。就好像项羽英雄一世，却兵围垓下，自刎乌江。就好像拿破仑千里征程，最后却是在一个孤岛上埋葬。命运的奇妙就在于他从来都不按照人类的所思所想，因为，按照的人类的所思所想而进行的是计划，而不是玄奇飘渺的命运。

　　他们心中的祈愿潘美并没有听到，或者是即便是潘美听到了也不去在意。一群年轻人只有经历不断的挫折之后，才可以激发出璀璨的光芒。

　　“百姓为何要与我等敌对，我大军在益都伊州二城可是素来没有造过杀戮。他们没有与我等为敌的动机，那么，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就可以视为被人在暗中推动。那么，是谁在推动呢？是谁有这个影响力呢？是谁能够做到这一切呢？”

　　一连串的三个反问让在场的众人有些沉默，他们低着头，并不多言，似乎是已经失去了魂魄一般。但是，潘美却是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作为一个刀笔吏走出来的大臣，乘胜追击才是他的特质所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他所接受的经历，他所见过的人，他所去过的地方，无不是带着极为浓烈的攻击性。所以，他做出这一点，兵不例外！

　　“回鹘汗王有这个影响力吗？毫无疑问，没有，古往今来的诸多历史告诉我们，当兵马围攻到王都，甚至攻破了都城之后，遇到反抗可能会很大，但是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个反抗力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是什么促使他们做出了与我大军玉石俱焚的心思呢？”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不知何时，太极殿之中就只剩下了潘美的话语还在响起。

　　一众文武大臣早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心思，顺着潘美的思路，他们早就已经将当初的那一幕还原的七七八八。只是，这一幕对于他们而言，却是相当难以承认。

　　不过，难归难，该他们承认的，他们是一点也没有狡辩。

　　在那种时刻，能够调动全城的兵马与安西军为敌的，也就只有守在城中的袄教了。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他们方才的弹劾就像傻子一样，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效力。

　　人活脸，树活皮。这脸，不好扔呀！

　　“诸位，不妨仔细想一下！袄教在西域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偏偏还攻击性十足。试问，袄教的存在对我帝国可有益处？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想掀起惊涛的话，我等又如何去制止？柴嘉都护先下手为强，虽然手段或许酷烈之处，但是却保我边疆二十年的安稳。臣以为，柴都护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一个御史听着潘美的话语，嘴张了张，然后强辩道：“只要帝国赂以恩义，袄教应该不会起这种心思的？”

　　潘美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一抹孤狼特有的残忍，“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而在会他们能不能？”

　　这句话语一出，殿中众人便齐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先前的那一句话，已经是诛心之言。不在乎会不会，而在乎能不能。这句话在普通人看来，或许便是一个无稽之谈。但是在君王的耳中却是一个正当的理由，你有造反的心思不怕，就怕你有造反的能力。你要是有了造反的能力，那大家伙可就真得提防一下了。而一下子征调起十万人，还都是袄教虔信，他们确实是具有这个能力。

　　所以，杀之无罪！

　　高台上，李信看着殿中的争执，挥了挥手却是对着这一件事下了一个总结。

　　“柴嘉虽有为国尽忠之心，但是手段失之妥当。本当撤换其西域都护一职，但是念其有功。所以，罚奉两月，已做警示！然后，就这样吧！”

　　李信的话语落下，一众的大臣全部都是呆在了当场。罚奉两月，已做警示。呵呵，呵呵呵呵，真是好狠的惩罚呀！

　　对于一众大臣而言，尤其是柴嘉这样领兵在外的大将而言，罚奉这种东西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了。人家领兵一方，自然不缺奇珍古玩，稍稍截下一点，就不是两月的俸禄能比的。

　　陛下，其实一直在拉偏架的人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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