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长安,太极殿。
与往日的太极殿不同,七月初十的太极殿上多了一个穿着玄色衮服的男人。说是多了其实有些不当,今日这景象只不过是李信李大天子久违的一次上朝罢了。
不过这一次,却是注定有着些许的不同!
果然,群臣下拜之后,便有着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男子近前,口称有本启奏。
看着那男子一身的獬豸袍服,李信摸了摸脑袋,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在大夏,每一个官员都有着代表身份的不同图案。譬如,武臣饰的是猛兽,文臣饰的是飞禽,而獬豸则是代表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獬豸,在古神话传说之中,代表着一种公正的神兽,明辨善恶,清楚是非。而在官场之中,他则是御史台的代表。在大赵的体系之中,乌台的台臣们大多是以着獬豸冠作为身份的代表,而在大夏,代表他们身份的则是獬豸袍。
作为一个监察部门,御史台的名声铁定是不好的。毕竟,御史台本身可是具有着锁拿官员的职能。而这,对于一众官老爷们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大夏御史台之中混迹的多半还都是一个个刚从太学或是刚从科场之中毕业的小年轻。对于这些人,你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得严重一些,他们都是一个帝国未来的储备人才体系,除非你打算扔掉帝国二十年的未来不要,否则的话,你只能让他们在自己的眼跟前晃荡。而且,正义感充足也不是一个坏事。最起码,正义感过剩比起自私冷血而言,可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有的时候,他们确实是烦的够呛。
比如说,现在。
年轻的御史义愤填膺,在太极殿上义正词严的弹劾着一个领军边关的将领。是的,这并不奇怪。虽然说大夏初立,但是御史台弹劾边将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偌大的疆域,总归是有几个管不住自己的手的。但是,堪称奇怪的却是内阁之中的诸多执政则是异口同声的保持着沉默。可能是因为这些事情比较小,所以执政们并不会管。但是,保持着沉默的人之中赫然就有着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傅青主盯着手中的笏版,似乎是上面篆刻无上的玄妙。武士同低头看着脚下,似乎是在丈量着地球究竟有多远。方元默默的弹着手指,似乎是在计算度支司里的花费。审法司司丞抬头望天,似乎是透过了无尽的遥远。大狱寺监正垂头不语,似乎是已经与周公手谈为乐。大殿之中,只有一个年轻御史的声音回荡。
“都护柴嘉丧心病狂,一战屠杀无辜民众十万有余,手段狠毒之处丝毫不逊人屠。试问此等之人,如何对得起君王所托,如何对得起黎民所望,臣以为,当速派邸骑前往西域,将柴嘉锁拿归京,交付大狱寺审理。”
看着义正词严的年轻御史,李信感觉自己的脑仁有点发胀。
说句实在话,他刚才就不想来的。可是想到如今的情形,他最后还是来了,可是来了之后,他真心后悔了!
自己真是犯贱!
心中狠狠的骂自己一句,李信皱着眉头看着殿内的众多大臣,似乎是想找一个能够帮自己转移目标的人。可是,在大殿内看了一遍之后,李信无力的发现,大殿之中就没有一个敢上来接盘子的人。有能力接盘子的人全部都在装傻,没有能力接盘子的全部都是站在了那个年轻御史的一边。然后,李信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人在战斗。
“喂,我才是你们的老大,你们给老大一点面子好吗?讲真的呢,给点面子好伐!即便是后世给人当小弟,也得看着老大的眼色呢,老子怎么说也是一个帝国的皇帝,搁在后世就是能把自己的头像印在软妹币上面的人物。我说,你们给点面子!”
可惜,李信在眼中表达的愤怒并没有一个大臣接收到,或者说,即便是他们接收到了,他们也没有打算按着李信的意思去做。毕竟,这一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委实是麻烦。谁要是上去接了盘子,说不得就得成为处理这个案子的人。而且,这件事上面一边放的是枢密院和武监之中出身的军将,另一边放的却是御史台的一帮子疯狗。固然,两者都是初立不久的衙门,但是这却不代表他们好惹。
枢密院虽然没有实权,但是里面却是一帮子军将年老之时,散去兵权之后留驻的地方。虽然说现在声名不显,但是日后枢密院必定会成为一个重要衙门,甚至,军权说不得还会有一部分往着枢密院转移。而且,就算是柴嘉本人哪里是好惹的存在。武监二期的毕业生,如今已经都督一方的大将,开皇二年更是领了安西都护府都护一职,如今更是攻下了高昌全境,纳地千里,原本就好像是说笑一般的安西都护府也成了名副其实。
开拓西域这件事本身的意义暂且放在一边,单就是开拓西域这个过程之中走出来的一帮子军将可都是柴嘉本人的党羽,而且,他们还都是武监的毕业生。固然,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多少关系。但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人生三大铁里面他们就已经占了足足两个,这样的人即便是关系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呢?更不要说,柴嘉刚刚还领着他们打下了西域。
而且,柴嘉的背后还有着武监这个怪物本身!武监二期的毕业生自东赵崇宁四年开始登上政治舞台,时至如今,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身份与地位,其中最次的一等也已经成了七品的校尉。武监二期集团,早就已经成了一个不可小视的小团体,而柴嘉其人,就是这个小团体之中最出色的几个人之一。将柴嘉锁拿回京,您老人家可真会开玩笑。
柴嘉背后的势力不好惹,但是御史台就好惹了吗?
毫无疑问,御史台要是好惹的话,就不会被别人当成疯狗了。虽然说御史台的弹劾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如果御史台天天盯着你的话,肯定能够抓到一些能够抓到的东西的。在你身上抓不到,在你的家人身上肯定能抓到,这种事情基本上是无可置疑的。
一群大臣只要是想到御史台跟疯狗一样天天盯着他们弹劾的样子,他们就情不自禁的感觉到有些背后发寒。毕竟,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他即便是不咬人,他也是恶心人呀!
所以,掺和在这件事情里面绝对没有一丝一点的好处,说不得还会惹上一身臊。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家伙还是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李信找不到替罪羊,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转移话题的人。眼眸之中露出了些许的懊恼,眼光看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方元三人,眼中露出了一抹恨恨,使坏道:“方司丞,你觉得这个事情应该是怎么处理呀!”
既然没人来给老子解围,那老子就果断拖你们下水!
怀着损人不利己的心思,李信面无表情的点了方元的名字。
方元闭着的眼睛睁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而后才缓缓道:“臣以为兹事体大,还当慎重处理。”
李信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是微微满意。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老臣子,说话果然是切中要害!
“那该如何处理呢?”
心中提起了兴趣,李信果断问道。
“这,臣以为此事体大,非我等臣子所能妄言。按照陛下的话来说,在没有真正明白这一件事发生的动机,过程之前,绝对不能够提前下结论。所以,这件事还是应该由陛下自己决断。”
“呵呵…”
李信面无表情的盯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方元,心中恨恨,不自觉的磨了磨牙。
以前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一帮老头子混在一起,都是蔫坏蔫坏的。你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结果到最后还是一句有陛下做主。你他么的是在逗我玩吗?你是猴子派来的豆兵吗?
感受着李信刺来的目光,方元好整以暇的坐回了板凳上。他又不是傻子,没理由帮陛下分流怒火。毕竟,你一个当皇帝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按在我们做臣子的身上,其实是很过分的。大家伙虽然都是为你们老李家打工的,可是没理由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们做吧!
当然,方元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度支司的钱粮日渐空虚,导致身为度支司司丞的他心情有些不好。他方元是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的人么?是吗?肯定不是的!
轻轻坐下,一举一动神态之间颇为优雅,甚至还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变的意味。只是,这一股意味,李信怎么看怎么恼火。
他如何不能明白方元不想干涉这一件事的心思,可是,你们做臣子的不都是为君王分忧的吗?你们这么做很过分的,信不信老子扣你们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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