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平庸但那只是在为官之道上,在做人这方面上,他还是有一些不错之处的。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因为资质平庸还坐上了这个位子。他或许比户部在他上头的那两位年岁大。
但那也是那两位才不过知命之年就做到那个官位的原因,他现在也才五十八而已。五十八岁的侍郎不算岁数太大,五十八岁才中举的人也是有的。
所以他的无能也在一定的程度上,证明了他在处理自己周围关系上的能力。而且他当年在太学的时候,也算得上是资质不错的人。
左三明只是一时之间被辛有物的那篇文章冲昏了头脑,那篇文章写的很好,他觉得很不错。其实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辛有物和左三明不仅仅是同年,而且是同窗,更是要好的朋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古籍里记述的伯牙与钟子期之间的关系,当年的左三明一直是辛有物的钟子期。
当年的辛有物在治学这方面的成就几乎就是为零的,甚至于就连和他交好的左三明也觉得他连能够通过举人试都是奇迹,会试能不能考过都是奢望。但是当左三明看到辛有物写得那篇策论的时候,左三明却把那篇策论惊为天人。虽然这次的奏章写得不好,但是那是为了贴合那首诗,才会显得那样不是太好。但是其中的意境却是不同寻常。
辛有物的当年写的策论则是不同,当年辛有物的策论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用词不俗且其中的布局与猜想气势非凡,虽然连辛有物自己都说自己的行文是虚伪与华而不实。但是左三明知道,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虽然辛有物这个人是一种极为理想化的人,但是左三明知道他这个人就是那样。那不是一种谦逊,而是辛有物习惯用的自嘲式讲法。
所以虽然辛有物在奏章上面一向是时好时坏,偶尔还会骂人的情况,但是左三明每次都会认真地去听这些事情的。
也正好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没有注意到户部尚书的那番话。他这个人只要一忙着思考什么事情就会忘记自己身边的事情,而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上奏过什么事情。
只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就算是立刻跪下,其实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因为平帝已经是生气了。
他不相信平帝会不知道长安城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平帝也是在拖延时间,但是人都会有侥幸心理,他也就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还是希望自己所谓的相信就是自己的猜想而已。
只是看起来今天的这顿板子是不可避免的了,他不在乎辛有物会念这样的奏章,这本来就是他的问题,他不能够去因此埋怨辛有物。而且自从高泓安去世之后,辛有物和他之间就已经产生了间隙。所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很差了。但是年少时的志向虽然改变,但终究会有东西遗留下来。人不可能被完全改变的,即使是他自己让自己改变,也不会那样彻底。
辛有物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威怒之情的平帝。平帝也看到了他,本来想对他出现一种冷漠的神情,只是想到刚才辛有物奏章里描写的那种场景,他就觉得怒从心头来,于是却保持着一副依旧威怒的样子,就好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虽然在他们眼里平帝一直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平帝其实了解几乎朝堂上每一个人的习性,因为靖天司的存在,靖天司虽然在表面上被废弃了,但是却是一直在暗地里做一些活动的。而且长安卫的谍子虽然很差,但是却也不至于连一些官员的事情都不知道。
平帝也知道现在的长安城中不是很好,但是靖天司那边送上来的东西其实是经过沈均挑选的,有些事情,沈均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平帝的好。有些事情,平帝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所以沈均就没有告诉平帝,平帝其实知道沈均会瞒着自己很多事,但是这种事情沈均还隐瞒,是平帝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才会出现平帝像沈均询问的眼神,如果不是十分确定,平帝是不会直接让大太监洪亮去找长安卫礼的人去调查这些事情的。平帝一直都是注意这种事情的。这看起来是一种没有主见的行为,但是其实这也是平帝这么些年来的习惯了。而且他是皇帝,就算再能够掌权,再能够把自己的势力分布到大临的每个地方。他也不可能得到大临所有的消息,这不是他努力不努力的问题。而是只要是情报,只要是传入宫里的情报,就离不开宫外人的传播。
没有一个人会把所有的情报都交给皇帝的,这不是欺君,这其实就是臣子对君王的一种所谓心意。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和皇帝说的。更何况沈均知道,他所伺候的皇帝是平帝。平帝就算能够忍很多事情,那也改变不了他的性子。
像今天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南方的冻灾,沈均是不会点头的,这件冻灾很突然,沈均在知道的时候都想去问问钦天监的那群人是不是吃干饭的了,但凡钦天监那边有一点和冻灾有关的消息,都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灾情。
看起来是因为平帝生气左三明所做之事,但是其实这也是朝堂上的一场博弈。平帝确实很生气,但是平日里平帝的生气是没有什么用的,没有会在意他的生气,而且今天如果是平日里出现这种情况,平帝会生气,但是平帝是绝对不会杂朝堂上辱骂左三明的。平帝最多是说什么户部办事不利,然后让户部自己去查,而户部自己去查,几乎就是石牛入大海了。
但是有冻灾之事在前,平帝就可以依照这些事情做出自己该做的事情,前几日,他刚说完当地的官员办事不利,那位举荐当地县令让其评比为上等的吏部左侍郎就出来认错了。
当然如果这个人是自己出来认错的,那么平帝恐怕会直接用他的名号去骂左三明这个家伙,但是那个家伙是被他的童年兼同乡踢出来的。平帝没有在乎,但是有那么一个家伙看见了,黔国公李延昭。难得上朝的黔国公就看见了那么一幕,当时黔国公虽然是在和自己身边的沈均说话,但是凭着沈均快被震聋的耳朵得知,他的声音很大。平帝虽然没有指责,但是却也记住了这些事情。
沈均刚才趁着混乱,给自己在殿前安插的侍卫给了暗号。那个侍卫去找人把沈均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所以沈均知道用不了等多少时间,靖天司的人就会把消息传到长安卫那里。当然了,不是靖天司的调查结果,而是在长安卫调查的时候从有关举报群众的口中得知的。所谓长安卫接待那些喜欢举报的民众,不过就是一种靖天司的情报转移罢了。靖天司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这些,不搞明面上的事情,之搞背地里的事。
这虽然让以前在大临正大光明的靖天司很是不舒服,但是沈均是这么和他们说的,既然他们选择明面上把咱们搞掉,那咱们就顺他们他们的心意做暗地里的人。
平帝生气吗?多少有点的,毕竟他是君王,遇到这种事情不生气就不正常了,他也不是真的昏庸。可是他又不能说得上是真的非常生气,他还是很了解大临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只是现实还是比他的想象要残酷更多的。
平帝很无力很无奈,但却依旧是朗声地说道:“众爱卿平身吧。来人,把户部右侍郎带下去,杖责三十。”
然后和大太监洪亮轻声说道:“记得别把他打死了,而且慢慢打,最好在事情的调查下来之前,不要把这些板子打完。”
侍卫把左三明带下去的时候,左三明看了一眼平帝,平帝一脸的冷漠,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情,而后他又看向缓缓站起来的辛有物,辛有物没有丝毫看向他的意思,左三明长叹一口气,然后被侍卫架着出了乾清殿。然后乾清殿外就传来了棍子打到肉上和左三明沉闷呻吟的声音。
辛有物面不改色,但是藏在袖子里的手,依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虽然和左三明已经割袍断义,但是毕竟是当年惺惺相惜的好友。辛有物还是会觉得有些痛心的。
可是辛有物却没有任何后悔的情绪,他知道友人之情很重要,但是他不想在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了。
整个朝堂上的官员连同殿外跪着的那些官员都沉默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压抑中,而此刻,间接导致甚至可以说直接导致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王少跃。则是在自己的家里和孔静怡喝着茶,孔静怡还在问王少跃为什么不去辛有物那里读书呢,明明今日不是沐休的日子,就算是“龙抬头”,也不是在家里休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