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jīng彩的表演也不会从头到尾的jīng彩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的时候,观众的兴致明显的减弱了。
各派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特殊的环境和命题终究还是限制了他们的发挥。绕湖两周后,就连手段最多的紫阳派和崂山派也差不多技穷了,虽然还保留了几张底牌,但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至于佛宗,他们的手段,先天就比道门有利,反正一个中心是治病,来来回回的换病人就是了。驼子完事换瞎子,瞎子后面还有瘸子,更有甚者,金山寺竟然抬了一个全身瘫痪的人上去!不用问,这些都是托儿。
治病前让病人哭诉拜求,嗓门当然得大点,不然观众听不见;治病的过程却是简略,不过抬手一指罢了,要不怎么显得出佛祖的神通呢?治愈后,病人当然要活蹦乱跳的惊讶一番,然后由大和尚们带领着念经诵佛,向慷慨大度的佛祖表示感谢。
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就慢慢的消耗掉了,效果虽然不如道门那么好,但胜在细水长流。刘同寿对此的评价是,贼秃果然很贼,弄虚作假也就罢了,可他们竟然还敢水!
看着眼前鲜活的例子,梁萧对此深表赞同,并盛赞刘同寿用词得法,一个字就囊括了和尚们的所有作为。当然,他不知道,小道士也不是原创,这办法他也是抄袭得来的。
那些小宗派更不用说,他们的底蕴本就有限,又有不少招数互相重复,看着几大宗门层出不穷的手段,他们早就放弃了。本着重在参与的jīng神,他们息了争胜之念,改弦易张,极力的宣传起自家的名头来。在杭州这种地方做宣传,广告效应自不用说。
总体来说,大会是成功的,算也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大宗派收获了他们要的声望和口碑,并且给官府和士绅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佛门巩固了自家的信徒,而且还有所发展;小宗门就差了些,不过好歹也算是扬了名。
何况,再怎么惨,也有垫背的。在湖心冷冷清清的喝了半天冷风的紫阳观才是最悲催的一个呢!
从呼声最高的后起之秀,到被人彻底遗忘,也就是短短的几里水路罢了,境遇却是天壤之别。这一上午的工夫,不知道有多少道幸灾乐祸的眼神,以及yīn阳怪气的嘲讽在湖面上穿梭着,对于一开始就压制了所有人风头的小道士,各宗门都没有任何好感。
在他们眼里,紫阳观就是又一个龙虎山,刘同寿则是下一个邵元节!同样的由微末而骤贵,同样的目无余子,没人愿意看到旧事重演。
不过,对刘同寿的窘境最为满意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画舫上的一群人。
“此次水陆大会圆满成功,既化解了百姓因水灾而来的怨气,又为朝廷赢得了声誉,更是让各大宗门都感恩戴德。王大人,您倡议并主持大会,实在是功不可量啊!以下官看来,明年大人返京之时,就将是高升之rì,九卿自不待言,就算是入阁也可预期啊。”
谢亘一张老脸笑得全是褶,仿佛一朵怒放的菊花。
由于布政司王建兴的配合,打压刘同寿声望的第一步已经圆满成功了。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就是加快消息的传播,配合以流言,彻底将小道士打落尘埃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小乡镇上闹出来的名声,又怎么比得上在大城市出的丑?褪去了神秘的光环,那些愚民很快就会转向的。
当然,具体的措词还要研究研究,那个老道的名头已经入了圣听,追封的旨意随时会到,对他的处置尚需斟酌。但这并不会构成什么障碍,反正他也没想着一棒子就把刘同寿打死,只要降低了小道士的名望,想着落井下石的人多着呢。
“不敢当,王某牵头办这场大会,无非想尽尽本分,抚民安民,为朝廷分忧罢了,又哪里敢心存那般奢望?谢大人这般赞誉,王某怎么当得起?过誉了,过誉了。”王布政司的笑容淡淡的,若是熟悉他的人,可能会看到他眼中的一丝隐忧。
在官场上混的,谁不想升官发财?可是,比升迁更重要的,是规避风险,尤其是到了他这样的位置。作为进士出身,官居二品并主政一省的封疆大吏,六部九卿什么的都已经在预期之中了,前提是他不能出错。
所以,谢家上门提要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就算抛去谢丕那层关系不谈,他也不愿意得罪这些江南大世家,明年就是大考之期,自己为官的民声还要指望着对方呢。
不过,他开始的时候也没想着要搞这么大,只想出个公文或者名头,然后就让谢家挑头去随便折腾了。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不得罪人,其他效果都是附带的,可有可无。
但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那封公文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拨拨的不速之客登门了,来客人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人的身份很吓人!
布政司是从二品的大官,按说能吓到王建兴的人已经不多了,况且,这杭州还是他的地头。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宦海是无止境的。
第一个上门的官儿不大,七品的太常博士,跟布政司比起来,直有天差地别,按说王建兴连眼角都不用扫对方一眼。可这个太常博士可不一般,他姓邵,名时雍,是致一真人的曾孙!
不用说,这少年肯定是代表邵元节来的,别说王建兴,就算几位阁臣见了,一样得客客气气的。邵元节的确从不掺和朝政,但他若是想使坏,却半点都不难,这种人谁敢得罪?谁又得罪得起?
第二个上门的更恐怖,居然是锦衣卫的前指挥使,现指挥同知骆安!
要说嘉靖朝,什么人比这位更可怕,那也只有陆炳亲至了。毫无疑问,这位的到来,秉承的是嘉靖皇帝的意志,王建兴连一丝违逆的心思都不敢有。
第三个的来头总算没那么大了,可一样不是好相与的。
来者是礼部的一个主事,和前两位一样,这位本身没什么,但来头却很了得,一见面,他就亮出了三封亲笔信。
一封来自于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夏言,另一封则来自于其同乡,致仕在家的首辅大学士费宏!最后一封则是礼部右侍郎顾鼎臣所书。
这里面的味道就太恐怖了,当时王建兴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响,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夏言是朝中新贵,如今势头正猛,连首辅张孚敬都视之为重大威胁;而费宏则是成化年间的状元,眼下在朝中他也是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在正德年间入阁,大礼仪后,接替杨廷和主持内阁,后来在与杨一清的政争中失败,于嘉靖六年黯然致仕。
费宏和夏言有交情,尚在情理之中,两人是同乡,又有师生之谊,但顾鼎臣就不同了。后者虽在礼部任职,不过却是江南一脉的人物,从杨一清和费宏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两边的关系算不上多和睦。
当年若非费、杨鹬蚌相争,也不至于被张孚敬这个渔翁得了利。现在,这两边却联合起来了,随着他们的联合,朝中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
本来他这个地方官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可随着这些客人的上门,他也是身不由己的被卷了进去。这让王大人情何以堪?
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客人也到了,那就是张首辅的弟子吴山吴rì静!这人的到来已经在王大人的预期之中了,朝中最大的几股势力都到了,又怎么少得了张首辅?
卷入了这个大漩涡,王大人心中自是悲催,好在不幸之中也有大幸,各方提出来的要求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相当和谐。
锦衣卫的人最可怕,但也最容易打发,骆同知的要求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能多大就多大;邵元节和夏、费、顾三人的意见则比较一致,出于不同的原因,他们都选择了支持谢家,打压小道士。
这样一来,最容易引起冲突的就是张孚敬这边了。
王建兴本以为,一个小道士能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甚至横施暗算,想必他跟首辅大人有些关联。可谁想到吴山只是暗示了他几句,搞小动作可以,但不能搞得太过火。随后,锦衣卫的人也返回来了,表达了同样的意见。
于是,才有了这场水陆大会。表面看似热闹,实际上更热闹,表面的平和之下,隐藏的杀机,连王布政司这个二品大员都看不清楚,却为之心惊胆寒。
这样的情况下,他对谢亘的恭维又怎会放在心上?谢敏行的凿船计划他是知道的,而且已经做好了暗中阻止的准备,好在小道士上了岛,这才免去了他跟谢家的一场冲突。
因此,他并没有受到谢老头踌躇满志的影响,而是时不时的看向小瀛洲,再看两眼李崧祥,偶尔也会茫然四顾,眉宇深锁。
这里面的标准其实不好把握,王大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过头,以至于得罪了张孚敬,甚至皇上。只是李崧祥也是老官僚了,从他脸上又哪里看得出端详?锦衣卫的番子更是神出鬼没,他根本不可能有所发现。
而岛上的刘同寿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就那么在亭子里面呆着不动,这情况让他深感忧虑。要是这小道士就这么没声没息认输还好,怕就怕他当时不说,事后却大肆宣扬,万一给皇上得了消息,导致龙颜大怒,那……
王建兴心中一寒,然后,他就听到了谢敏行的低语声。
“四爷爷,清虚道长传信过来,他说要跟崂山派一决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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