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良妃进宫以来，她还从没见过定德帝如此动怒过，那一声帝王的问责，吓得她心底打了个激灵，但是她还要极力地维持着脸上的安然自若，不能让定德帝瞧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皇上息怒，请恕臣妾愚钝，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良妃悄悄地打量着定德帝的神色，闪躲着那道凌厉的目光。那目光中所蕴含的东西，是她摸不清楚的。

　　定德帝从御案旁起身，不发一言地走向了良妃，而良妃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用意，终于产生了几分惧怕，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良妃的心中真是忐忑不定，一手扶在腰部，一手下意识地护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小声地询问，声音中的底气比之方才又弱了几分：“臣妾请皇、皇上明言。”

　　定德帝已然来到了良妃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略带惶恐的娇颜，对那封信上所说的内容又信了几分。

　　定德帝冷不丁地讥笑一声，一手抚上了良妃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道：“事到如今，爱妃还打算将朕糊弄过去吗？还是非得要朕一句一句地提醒爱妃，提醒爱妃你的过往，你入宫前的身份？”

　　良妃心中的一道壁垒轰然倒塌，连连暗叹高贞正竟然能够查到萃玉轩去，真是可恶！当今世上知道她真实身份寥寥无几，这件事情一定是文娘告诉高贞正的。

　　她真是悔恨当初心软，留下文娘那个贱-婢，才惹出今日的麻烦。只是她心里也没底，定德帝他对于真相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将这件事情蒙混过去，事后一定要通知太子袁衍江除掉文娘。

　　到时候文娘的人一死，这高贞正的证据便成了口说无凭死无对证。

　　想清楚这些，良妃抬眸直视定德帝，眼眶中已经有眼泪在打转，美人欲泣的可怜之态更加动人心神，大有一副烈女蒙冤的壮烈，道：“臣妾不知道皇上听闻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皇上是为何生臣妾的气，可臣妾对皇上的心是昭如日月。

　　臣妾进宫两年的时间，能够得蒙皇上的宠幸，如今还身怀龙种，已经是三生有幸。若是皇上决意处置臣妾，那臣妾绝无怨言，只是还有一事，臣妾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希望皇上能告知臣妾真相。”

　　言辞悲切的一段话说完，定德帝的神情依旧是无一丝变化，眸中熊熊燃烧的火光越来越烈。他一直在等，在等良妃将事实告诉他。那样，他尚且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够饶她一命。

　　良妃，终究还是错失了最后一次机会。

　　昔日承欢身下的女子，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过往那些卿卿我我，承载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定德帝骤然松开了手，愤怒地推了一把，冷声道：“在朕面前，你竟然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这些真相，你一开始就应该预料到有被发现的那一天，你又何必再惺惺作态？你真是让朕觉得恶心！”

　　良妃被定德帝推的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泪水决堤般地奔涌而出，点点如院外的红梅般滴落在地上。这其中，有几分真心悔意，又有几分虚情假意，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吧。

　　“皇上，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

　　话音未落，定德帝就将侍卫总领高贞正呈上来的那封信，甩到了良妃的脸上，道：“你好好看看吧，杨月初！”

　　杨月初！

　　三个字重重地砸到了良妃的心上，她强忍着心头的痛楚，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那封信。

　　当她看清楚那信纸上秀美俊逸的蝇头小楷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文娘讽刺的笑声。信上的内容已经不重要，刺痛她心的，是那个曾经与她一起长大的女子，她们曾经知无不言，她们曾经同床夜话……

　　良妃简单地拿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迹，可是越擦泪水就越流得汹涌。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吧。

　　如果不是她贪恋富贵权力，答应工部侍郎吴善存冒充他们的女儿进宫选秀，如果不是她先背弃了她们姐妹二人的誓言，如果不是她为了将文娘控制在帝都派人杀了她的恋人，或许这一切都变得大不一样吧。

　　此时此刻，她终究明白了心如死灰的滋味，或许死亡真的能偿还这一切吧。

　　不，她不能死。

　　良妃跪爬了几步，来到定德帝近前，双手攀附着定德帝的双腿，哭诉道：“皇上，是臣妾欺骗皇上在先，臣妾有罪。可是臣妾求求皇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面上，能够饶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没有罪的，求皇上开恩。”

　　良妃的认错，定德帝已经了然了一切，那宗人府中行刺嫣然的事情，也多半是出自良妃之首，而那个死去的小桂子，就是信上提到的良妃入宫前的青梅竹马，桂云飞了。

　　他们也算是世间一对痴儿女，只可惜良妃的贪念所种的因，让她今日尝到了苦果。

　　她犯下了这么多的错，的确是不可饶恕，可也正如她所说，她即使罪恶滔天欺君犯上，可她肚子里的龙种却是无辜的，定德帝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来人。”定德帝朝着御书房外喊了一声。

　　贺达察匆匆跑了进来，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定德帝沉默了片刻，不冷不淡地道：“废良妃吴氏，降为最末等宫人。因吴氏怀有龙脉，软禁在祥云宫，衣食暂同妃位，腹中胎儿由太医院孙太医负责。等瓜熟蒂落之时，即刻将吴氏打入冷宫，赐死。”

　　“奴婢谢皇上隆恩。”对吴月，不，应该是杨月初来说，跪在地上朝着定德帝深深地一叩首。

　　贺达察悄声提醒道：“吴氏，走吧。”

　　吴氏因为跪得时间有些长，膝盖已有些酸软，身形一晃幸亏贺达察及时托住了她的身子。

　　正要向御书房外走去，便听外面传来皇后的声音，不经通传就直接走入了御书房，对着定德帝一拜，道：“皇上，臣妾刚刚得到消息，良妃腹中之胎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