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人扯平
宽敞的马车中,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骑马跟随在马车旁边的侍卫,不由得双腿一夹胯下之马,疾走了两步,与马车错开一小段距离。
嫣然和袁衍波在车中逗闹了许久,马车的颠簸让嫣然渐渐地起了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袁衍波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关怀的目光投向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马车上太无聊了?要不要让马车停下,下去散散步?”
嫣然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今天才第一天出发,路途还远着呢,可不能因为嫣然耽误了行程。嫣然只是有些困乏了,想闭闭眼打个盹儿。”
离云海国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而现在离着云海国国王多炎的寿辰只有二十余天,满打满算中途没有什么耽搁,才能按时到达云海国。嫣然的考虑不无道理,如果路上总是要队伍停歇,恐怕将会大大拉长日程。
袁衍波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有些担忧,让出了身边的一块空间,道:“累了就躺下休息会儿吧,离着石城也就还有几十里路,到了那边队伍整体休息用膳,到时候我再喊你起来。”
嫣然按照袁衍波的指示,静静地躺在了那块空间中,身体却尽量躺的离袁衍波远一些。为了掩饰她内心的尴尬,嫣然刚躺下身就闭上了眼,只可惜车中没有枕头,随着马车的不断颠簸,整个身子都跟随着马车上上下下,倒有些加深了嫣然的困意,她很快就没了动静。
那个姿势维持了没多久,马车突然一个大的颠簸,似乎走到了一个坑洼处,嫣然的脑袋一下子抬得老高,重重地落到了车厢的底板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咚”声。刚进入梦乡的嫣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震得醒了过来,半坐起来一手摸着头,面上有些茫然。
袁衍波听到刚才那声响,就知道碰的不清,一边将她捂在脑袋上的手拉下来,一边对着马车外斥责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路都看不好吗?”
门外赶车的小贤子郁闷地一咧嘴,方才的话中他已经听出了袁衍波隐忍不发的怒气,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解释道:“小贤子该死,殿下喜怒。方才小贤子没注意到脚下的坑,刚反应过来,那马已经走过去了,紧接着马车也就……”
嫣然望着袁衍波那张可以媲美天山雪峰的冷脸,头上的痛意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袍,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嫣然没事的,殿下不要生气了。外面天气那么冷,小贤子在外面赶车已经够辛苦的了,殿下就不要再责怪他了。”
袁衍波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刚才碰得疼不疼?小贤子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他还能做好什么,不说他两句,他下次还不够谨慎注意。”
“好了,”嫣然突然亲昵地拉过袁衍波的手,放在了脑袋上刚才碰到的那个部位,满脸的不在乎,眼中的笑意驱散了对面之人的怒火,巧笑着道:“你自己摸摸,一点事都没有了,嫣然哪有那么矜贵。好了,别怪小贤子了,好吧?”
“就你会体贴人,显得我这么冷面无情。就依你的意思,这次先饶了他一次。”袁衍波在嫣然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几下,又对着马车外道:“小贤子你安心驾车吧,若是再出现这类的事情,你干脆下车自己回宫去吧,换个伶俐的人过来。”
听到袁衍波的语气不似刚才那么冰冷,小贤子心中的忐忑总算了少了些,他坐在马车门前能清晰地听到车内的动静,心中对着嫣然的好感增添了几分,连忙应声道:“奴才谢过殿下,谢过皇妃求情。接下来的路,小贤子一定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清楚,殿下和皇妃都放心吧。”
小贤子在外面一口一个“皇妃”,听得嫣然又是一阵面部发烫,望着对面轻笑出声的人,啐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嫣然要睡觉,才不理你们了。”
说罢,她就自顾自地侧躺到刚才的位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袁衍波听着嫣然呼吸的频率,知道她是没有睡着的,忍不住身体往她那边靠近了点,手刚覆上嫣然的肩头,装睡的嫣然就如同收到了惊吓似的一躲,眼神中一片机警,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警戒心倒是挺强,袁衍波轻笑两声,道:“你离得我那么远,等会再出现什么状况,我可来不及帮你了。靠过来些,也好及时出手。”
“嫣然不用殿下帮忙,殿下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吧。”嫣然缩着身子回道。
他和嫣然早晚都是夫妻,她却总是这般提防着他。他越想靠近嫣然,嫣然就越会退着与他保持距离。
袁衍波心中有些微微的不自在,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干脆伸手一拉将嫣然从底板上拉起来,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将她的脑袋强行放在了他的腿上。
嫣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哪里肯枕在他的腿上,挣扎着就要起身,就听袁衍波语气带了些威严道:“老实躺着,再乱动别怪我真的‘兽性大发’了。”
话音刚落,嫣然就停止了挣扎,头一动不动地枕在袁衍波的腿上,柔软的感觉比枕头好多了,可是此时此刻的她来不及享受这种感觉,心里只是一片恐慌,心跳也跟着快了许多。
袁衍波见她终于老实起来,才解释道:“你那样躺在马车里,等睡醒之后肯定是脖子酸。既然累了,就这样好好地休息休息,到地方我再喊你起来。我不睡觉就看看书,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嫣然放心的睡了过去,袁衍波则拿起刚才没收的那本《玉壶清话》,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如果说封面上的那四个字,袁衍波没有特别留意的话,那当他翻开书的第一页的时候,那满纸字迹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青衫长袍、俊朗玉立的男子。
满朝文武百官之中,每个人的字迹都有自己的风格,尽管是同时书写柳体的两位不同的臣子,字迹之中也有着微妙的不同。而这本书上清瘦又不失其肉,转折处尽显藏锋的瘦金体,他只见一个人用过。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首届科举考试高居榜首的状元郎,如今翰林院侍读学士——萧旭。当年他那份拔得头筹的考卷,袁衍波是看过的,不仅对他的行文造句很是欣赏,连他那不拘一格的清瘦字体也印象颇深。
他又连续着往后面翻了几页,心中一片清明,怪不得嫣然之前解释的有些不自然,她说的那句话又回响在他的耳边:“那你可猜错了,这书……你说父亲他没空关心嫣然的事,可是他手下那么多人,总有无事可做的,这书就是他手下之人送过来的。”
手下之人?
呵呵,萧旭视殷嵩为恩师,他可不就算殷嵩的手下之人吗?袁衍波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别院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也说了萧旭和嫣然之间的种种,当时还不以为意,认为是造谣生事者故意离间他和殷嵩的关系。
可今天的意外发现,不得不让他对那封信的内容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袁衍波低头凝视着枕在他腿上熟睡中的女子,那似青烟笼罩的眉,恬静释然的眼,带着透粉的唇以及那轻轻扇动的鼻翼,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纯真无邪,让人忍不住倾心呵护。可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切,曾经真的属于过别的男子吗?
他记起来曾经在春来客栈,偶遇过萧旭和嫣然,如今细细想来,他们二人之间真的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袁衍波的身子越来越僵硬,手上暗暗地用力,那本平整如新的《玉壶清话》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褶皱。突然腿上的人翻了个身,小脑袋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角度又睡了过去。
那封信中的内容,分明是她被萧旭玩弄了感情,一片痴心错付才郁郁寡欢了好久。如果不是萧旭的无情无义,或许他和嫣然的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一想到她伤心落寞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地抽痛。
袁衍波冷视着嫣然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柔和,心中积累着的那团怒气一下子跑得一干二净,将手中那本被他的怒气伤及的《玉壶清话》放到了一边。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手也有些不受控制地抚上了她细腻的眉眼,划过她高挺的鼻梁,接下来是她的唇。那一处粉嫩,柔软至极,吸引着他想一亲芳泽,蠢蠢欲动的欲望差点将他吞没。
袁衍波移开目光,调整着呼吸。
纵然她有过往又如何,她曾经喜欢过别的男子又如何,如今的她,安详地睡在他的深刻,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足够了。
春来客栈。
他。
曾经也曾为另一个女子神伤。
这样看来,他们两个人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