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欲迎还拒
天子面前,人人谨言慎言,噤若寒蝉,生怕一举一动的不合适,就惹得天子动怒,从此祸患满身。
然而,嫣然因为心中的不甘,一时间竟忘了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可以翻天覆地,可以呼风唤雨。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该守的分寸,一股脑地将心里那点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定德帝靠在龙椅上,安详地闭着眼,看不出喜怒,看不出阴晴,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可嫣然清楚的知道,定德帝不仅没有睡着,而且此刻心里一定是风起云涌,思忖着如何处置她。
嫣然此时此刻的心里如战鼓一般,雷雷作响,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面对定德帝,嫣然心中不是不惧怕,只是她不想轻易地放弃最后一个能去云海国的机会,她只是再赌。
赌定德帝不会因为她的无礼而杀她,赌定德帝内心的一丝仁慈。
一旦成功,她将会带着满面的得意与兴奋,接受他人的艳羡嫉妒的目光。可万一要是失败,轻则她被训斥几句,灰头土面地离开皇宫,重则有可能连累学士府的所有人,最坏的后果往往是灭顶之灾。
自打嫣然进了御书房开始,贺达察就一直守候在御书房的门外,细心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刚开始的平淡的谈话,变成了嫣然慷慨激昂的言辞,纵然贺达察知道定德帝对嫣然高看一眼,宠爱有加,心里还是不禁为她捏了把汗,急得他在门外手足无措,恨不能冲进去一探究竟。
御书房里陷入了沉默,寂静的都能听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定德帝的没有反应,让嫣然越发摸不透情况,也没有办法想出对策。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定德帝才睁开了双眼,凌厉的目光扫过嫣然,心中却对这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大为赞赏。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定德帝对嫣然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好感,竟然忍不住地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哪怕是刚才他心里起了一点点的怒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消失殆尽。
定德帝坐起身来,兴味地看着嫣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朕完全可以治罪于你?”
嫣然抬着头望向定德帝的眸中,那黝黑的眸子如一坛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探寻的目光通通吸了进去,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即便是如此,嫣然依旧不该颜色,反而有种冲破羁束,不吐不快的畅快,对着定德帝盈盈一拜,朗声道:“可是嫣然知道,皇上一定不会怪罪嫣然。”
“哦?你且说说,这是为何?”定德帝眉头不经意地上扬,带着些许兴趣地看着嫣然,问道。
定德帝的这一反问,让嫣然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自古有云:“伴君如伴虎。”此话说的不假,皇上就如同一只喜怒不定的老虎,稍有差池就不知道何时命丧虎口。可如果伴随在老虎身边的人能懂得老虎的习性,那就可以避免老虎发威,从而招致祸患。
嫣然自认为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人,揣测人心上她也是有些本事。九五之尊的皇上,生来权力遮天,无不让身边的人敬畏,所以没有人敢去忤逆他的意思。这就导致了皇上身边的人,无不对他唯唯诺诺,在皇上看来,那些人也都是无趣的很。
而习惯了受人敬仰的皇上,偶尔也想寻求一点点的刺激,身边之人偶尔的叛逆,反而会吊足了他的兴趣,让他觉得那人的与众不同,继而刮目相看也不一定。
嫣然堵得就是定德帝这只身心有些疲惫的老虎,偶尔看见一只叛逆的小白兔,不仅不会吃它,反而会将它视为玩物改变了它身为猎物的命运。
看清楚了定德帝的松懈,嫣然更加放松大胆起来,洋洋洒洒地说出一段话:“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万人敬仰,可依旧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皇上也会有感情有同情心,甚至皇上的感情比普通人更强烈,更懂得这世间精贵之物,不过是人命而已。佛家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掌管天下子民兴亡的皇上,相信对这句话更有体会。
嫣然方才所说,不过是为了救嫣然的娘亲一命,情急之下言辞有所冲撞,这也是难免。皇上既身为人子,又为人父母,嫣然的心情,皇上一定能够理解。嫣然设想,假如今日的状况是皇上和嫣然易地而处,皇上一定会比嫣然做的好,想要为太后娘娘尽孝的心更加着急。
既然皇上能理解嫣然的心情,而嫣然做的又不是伤天害理之事,皇上又有什么原因会去处置一个为母尽孝的女儿呢?”
听完嫣然这段话,定德帝心中滋味真是百感交集,倒小瞧了这个殷嫣然,一段话说的情真意切,听起来是无可挑剔。可实际上句句都在拍他的马屁,如果他不答应她的要求,则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则就不是一个有孝心的人,而是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
殷嵩这个女儿可着实聪明,定德帝一边羡慕着殷嵩的福气,一边又为将嫣然许配给袁衍波的事情感到欣慰。不过碍于他皇上的面子,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顺了那个小丫头的意思,听她讲了一大段的道理,也该换他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定德帝一手支在龙椅的扶手上,一手在御案上轻叩,每一声细微的声响都化成一道道无形的压力,敲击在嫣然的心头。定德帝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不过是在向朕表明你的孝心。其中的恭维和奉承,朕也听得真切。不过,朕不仅仅是一个富有孝心的儿子,更是天下百姓的父母。
作为父母,却要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自己的子民。说白了,你去云海国是为皇室至宝东海鲛珠,而在这之前,长风国和云海国两国交战的教训还在眼前,朕如何能让你去云海国冒险?”
“皇上,嫣然此次去云海国,心中早有打算,如果云海国国主不欲将鲛珠交给嫣然,那嫣然也绝对不会强词夺理,可以辱骂,如果有什么后果,嫣然也愿意一人承担,绝对不会给天龙国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嫣然急切地解释道。
这些话似乎没有让定德帝改变主意,他只是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贺达察听到召唤,毫不疑迟地推门而入,恭敬地问道:“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定德帝朝着嫣然摆了摆手,声音带了丝不耐烦,道:“朕有些累了,送郡主出宫吧。”
嫣然没想到定德帝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依旧辩解道:“皇上,嫣然请皇上三思。”
定德帝再不看她一眼,贺达察则一脸为难地候在嫣然面前,柔声劝解道:“郡主,万岁爷要休息了,您还是先出宫去吧。”
嫣然站在原地未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定德帝,贺达察怕定德帝怪罪,轻轻地拉了拉嫣然的衣袖,几乎是半劝说半推搡地将嫣然带离了御书房。
刚出了御书房的门,就有小太监殷勤地去就爱那个房门关上,嫣然不甘地看着那扇渐渐关闭的门,心中的希望登时破碎,怅然若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乾清宫的门口。
贺达察看着她那副颓然消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道:“郡主,今日之事万岁爷没有怪罪已经是大恩了,万岁爷决定的事谁也没法改变的,您不要再揪心了,先回去吧。”
“贺公公,嫣然只是想救娘亲一命,何来之错,皇上他为什么不能答应嫣然这个小小的要求?”悲伤的情绪涌出心头,嫣然忍不住质问道。
不太平和的语气,引来了乾清宫门口侍卫的注目,贺达察不着痕迹地朝着他们瞥了一眼,又对着嫣然道:“郡主也莫要伤心了。万岁爷的决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也请郡主理解。奴才出来也好一会儿,就送到郡主这里了,郡主请走好。”
嫣然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离开了皇宫。从她回到芳华苑开始,嫣然就将她自己关在了房中,闷闷不乐,珠儿就猜到一定是小姐的计划没有成功,想着去安慰她几句,又怕打扰了她的清净惹得嫣然更加烦闷,也只能在外间不断地徘徊。
情绪低落的嫣然,连午膳都没有用,就躺倒了床上,似乎在与自己怄气,不断地反省。直到傍晚时分,一道圣旨降临了学士府,殷嵩带着一应家奴亲自接旨,出乎意料的是圣旨是给嫣然的,而且是封密旨。
殷嵩替嫣然收了下来,又给传旨的太监赏了些跑腿钱,便拿着圣旨亲自来到芳华苑。
知道殷嵩到来,嫣然才懒懒得从床上起身,接过密旨仔细看完,突然神色大作,兴奋地喊道:“成了,皇上答应了。”
殷嵩一脸诧异,有些不明白嫣然在说些什么,问道:“什么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