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谁念西风独自凉
“那就算其他人是无辜的,可文楚王无辜吗?”凌方再次提出问题,“你说的对,他作为杨琼妃的儿子的确不无辜,可是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皇弟,你别忘了,他的同母皇兄浩麟皇兄,曾经有恩于我,如果没有他,现在不是子睿的手变成少一根手指,就是你们四个人的官职被削。”陈尔雅把之前杨琼妃抓住陈子睿威胁他的事对袁方说了一遍,凌方听了有点不敢置信。
见凌方张着嘴不说话了,陈尔雅此刻心里也不是很舒服,毕竟陈景渊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若无事,就先退下吧,明日皇妹远嫁,我要去送送她,现在要休息了。”这么快的吗?袁方才记得,他们从边境回来还没几天,联姻的日子马上就近了吗?
凌方虽然有时候小孩子心性,容易感情用事,但他的心还是很聪慧的,他知道陈尔雅现在心里难过,一来皇弟死了,二来明天他的同母皇妹就要被嫁到遥远的蛮族,他的心里怎么可能还会平静如斯?
“是,那臣先告退了,殿下好好休息。”凌方有些担忧的看了陈尔雅一眼,缓缓走出了墨染殿。望着凌方消失在宫殿尽头,陈尔雅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他不喜欢别离,可是别离的场面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陈景渊死了,他之前干了不少坏事,但是陈尔雅在他愿意帮自己澄清的那一刻,就已经原谅了他。陈柔明日远嫁蛮族,一个又一个兄弟姐妹离他而去,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而没有一点办法。陈尔雅真的很担心,担心有一天,陈简,陈尔瑜,司马繎新他们四个,会不会也因为各种情况离开他?陈尔雅想到此,心里好像是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的刮着,冰冷而生疼。
夜幕降临,苏凝宫中灯火辉煌,陈治等待宫女通报过后,急急忙忙的走了进去。杨琼妃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喝茶,十指尖尖涂满了朱红色的蔻丹,头上的金凤钗象征着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昭示着她是帝王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她看到陈治来了,以为陈尔雅已经被干掉,忙迫不及待的起身去迎接自己的儿子。
“母妃!”陈治刚一进门,就跪在了杨琼妃面前,眼里是失败后的狼狈和绝望。杨琼妃皱了皱眉,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她看到陈治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失败了。
但她还是扶起了地上的陈治:“治儿,是不是那个陈尔雅把陛下骗了?”陈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景渊那个废物,后来竟然成了叛徒,朝堂之上直接指明我陷害陈尔雅,若不是我口齿伶俐,这会死的人就是我了。”陈治又是气愤,又是着急。
“什么?你是说,陈景渊死了?”杨琼妃不敢置信的说。陈治点点头:“经过他这么一搅和,我们的计划全完了,陈尔雅和袁方都被赦免,在我的极力辩解下,陈景渊被赐死,最后他在朝堂之上自刎了。”杨琼妃听罢,眼前一黑,向后踉跄了几步,扶住太师椅的扶手,跌坐在椅子上。
“母妃,母妃!”陈治看到杨琼妃跌坐在椅子上,忙过去扶住她,“真没想到,这个平时软弱无能的陈尔雅竟然会翻盘?陈景渊的突然背叛一定是他从中搞鬼,不然这颗棋子是不会轻易背叛我们的。”陈治想了想,也觉得杨琼妃说的有道理。
“治儿,陈景渊在这之前有没有去过墨染殿?”杨琼妃情绪缓和下来后,询问陈治。陈治思索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母妃不说,治儿还没有想到,他去了,听墨染殿那帮嘴碎的太监说在父皇审问我们的前一天,陈景渊去了墨染殿,具体干了什么,太监们只是说,他好像是故意去挑衅陈尔雅的。”
杨琼妃“啪”的一下将手拍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定是陈尔雅和他说了什么,这蠢货就信了,然后反过来背叛我们,该死的陈尔雅!”杨琼妃不顾形象,歇斯底里的吼叫了一声,面上精致的妆容此刻有些扭曲。
竖日,朝阳笼罩在碧禧宫之上,宛如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红纱。今早的太阳不知为何比以往要红,仿佛也是在为陈柔的远嫁而送行,衬托她马车后面的十里红妆。
所有的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宫门前,陈治的心情或许与其他人不同,可他为了掩饰,不得不装得伤心一点。
前面是一队侍卫,他们手执长矛,护送着联姻的公主前往蛮族之地,紧接着,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镀着一层金,上有华盖,华盖上垂着黄色的流苏,四角有白色的珠翠装饰。马车后面是拉着嫁妆的车夫,红色的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脂粉钗环,可是,再丰厚的嫁妆,再华丽的马车又如何?她终究是个联姻公主,政治的牺牲品,她的父亲把她许配给了野蛮的蛮王,从此她就要居住在黄沙漫漫的蛮夷之地,长期经受风沙的摧残。
“柔儿,柔儿!”一个悲戚的女声响彻在人群中,大家回头一看,是戴着凤凰步摇的程君怡,她不顾泪水花了妆容,头上的步摇琳琅作响,急急忙忙的奔向马车,好像这样就可以留住陈柔的离去。车夫听到程君怡的喊声,忙停下了马车,下去给皇后行礼。
陈柔撩起大红色的车帘,掀起盖头,看到程君怡不舍的目光,一瞬间,陈柔的眼泪也潸然而下,刚刚十五岁的容颜虽说浓妆艳抹,但依旧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稚嫩和纯真。
“母后。”陈柔强忍住眼泪,唤了程君怡一声。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她再也见不到疼爱她的母后,再也见不到默默宠着她的皇兄皇姐,再也见不到可爱的皇弟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风沙和蛮王的烈酒以及听不懂的蛮族语言。
程君怡上前揽住陈柔的脖子,轻轻抚摸着她绾进珍珠凤冠的发丝,哭的泣不成声。“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公主该上路了,莫要错过了吉时。”旁边的太监提醒道。
“柔儿!”程君怡不舍的放开了陈柔,陈柔忽然想起了什么,命车夫停下,“等下,我有东西要赠与皇兄。”
陈尔雅走到马车旁,陈柔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伸手将一把折扇递给了陈尔雅,陈尔雅伸手接过,他的手指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皇兄,这把扇子是柔儿自己做的,它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有一个机关。”陈柔声音沙哑的告诉陈尔雅,扇柄上有一个机关。
“皇兄,平日里你遇到太多的危险,以后,我不在皇兄身边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皇兄的,这把扇子希望以后对皇兄有用。”陈尔雅的泪水不由得沿着眼眶滑落,他抬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泪,将折扇像珍宝一样紧贴在胸前,好像这样,他们兄妹的心就能永远连在一起,即使天各一方,他也能像小时候一样,保护她不受伤害。
“皇妹,去了那边多保重,记得送信回来。”陈尔雅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陈柔含泪点点头,旁边太监一再催促,陈柔才恋恋不舍的被陪嫁的婢女扶上了马车,车夫轻轻抖了一下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向着蛮族的方向使去,周围响起了若有似无的呜咽声,陈尔雅默默目送着陈柔的车队前行,他缓缓向陈柔离开的方向摆了摆手,直至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蛮族之争就此结束,两国重新恢复了和平,开始友好相处,战火平息,陈简等人返回碧禧宫。陈柔嫁去蛮族的当晚,陈煊心里感慨万分。今早陈柔出嫁的队伍临行时,陈煊就站在城楼上默默俯视,他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远嫁蛮族,从此与自己再无相见之日,不知为何,心如刀绞,他最宠的女人是杨琼妃,而陈柔是程君怡的女儿,她远嫁他为何会如此痛心?
陈煊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不管是程君怡的孩子还是杨琼妃的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不能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同,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因为喜欢谁的母亲而宠爱谁,这样未免对那个母亲不受宠的孩子太过不公平,更何况,程君怡的孩子都是他的嫡子嫡女,怎能长期遭受被父亲冷落的待遇?
陈煊想到了自己对陈尔雅的态度,刻薄冷漠,一点也不像一个父亲,反而是像对待一个犯了错的犯人一样,而陈尔雅却没有丝毫怨言,而昨日,他差点就让自己的儿子背负着造反的罪名走上断头台,之前他是不是有很多事冤枉了他?陈煊越想心里的愧意就越大,陈尔雅也是他的儿子,他的心也是肉长的,难道他就不会感到委屈了吗?
“李公公,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陈煊叹了口气,把执事太监喊来问道,“回陛下,已是戌时。”陈煊听了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这个时间不算太晚,陈尔雅应该还没有就寝,不如就去看看他吧,陈煊在心里想着,那个在大火中临危不乱的少年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