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懒亭,午后。
偷懒亭的坐榻底下是炕,因此寒冷腊月里坐在上头,也不觉得怎么很冷。李凤宁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她右手边的榻桌上,红泥小火炉正把一壶浓浓的奶茶煮得咕嘟咕嘟直冒泡。
李凤宁悠悠闲闲地一会四下张望着,一会抬手替自己续茶,时不时地小抿一口。
假山台阶上有人拾级而上,脱了鞋子闷声不响地就坐到她身边。他嫌冷似地搓了搓手,然后下一瞬间便寻着李凤宁的领口,把两只冰凉的手塞进去了。
李凤宁被他冻得一哆嗦,接下来却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肩,然后又拿了之前自己的杯子递到他唇边。那人也不伸手,只就着她的手浅尝了一口,便眉头一皱偏开脸去,“什么味道。”
“你也将就些吧,这还是我特意从草原买回来的牛。”李凤宁见他不喜欢,随手放下杯子,“但是水土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才养了没几天,奶味都淡了。”
“最好的奶茶,永远只有在草原才喝得到。”那人闻言怔忡了一瞬。随后他朝后一仰挣开李凤宁,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随即以膝盖支撑旋身跨坐在李凤宁身上,双手环住李凤宁的脖子后,身子就朝前一倾。
李凤宁顺势就朝后倒了下去。
压在她身上那人自然随之扑了下去。他仿佛威胁似的,双手重重“啪”一下拍在李凤宁头顶几寸的地方,然后俯身与她眼睛瞪眼睛,鼻尖对鼻尖,“前天阿约夏走了之后,你叫人送出去的帖子上写了什么?”
“你不知道?”李凤宁仰视着那双居高临下的鸦青色眼睛。
她语声中全然的不信,叫那双眼眸的主人眉头轻蹙,却没有立时说话。
“或许阿约夏没有提前告诉你她想回驲落,”李凤宁说,“但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你就有了决断。”她伸手环住他的腰,“她是我派人入草原的‘通关令’,而你只有留在我身边,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赤月成为她背后的倚仗和保护。”她的双手沿着他的背后一路游移上去,“你会说陪她回去,是因为想听我开口说那句话。”
那句“不要回去”,还有“留在我身边”。
“但是,”不用面对面,她与他都能理解对方,更何况现在离得这么近,“你没有生气。”
“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表达希望留在我身边不是吗?”李凤宁勾起唇角,对着他痞笑。
多西珲一旦决定了的事,绝不是任何人用一句单纯的希望就可以扭转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以退为进,他说出那句要走的话,只是希望李凤宁挽留他。
虽然这种表达略扭曲且实在费事,可既然李凤宁反应过来了,回头再想的时候就能品出一股甜来。
而多西珲这次的回应却要简单直接得多。他甚至都没有回给她一个笑容,直接就把唇压到她的唇上。
李凤宁启唇,然后迎来了一股奶茶的味道。明明整壶的奶茶里连一滴的蜂蜜都没有放,但是这回尝起来却很甜。多西珲从来就不是个迂回羞涩的人,所以他的亲吻也秉承着他直接明快的风格。
他吮吻着她唇舌,那双才捂暖了一点点的手极不安分地又伸进她的前襟衣缝里,三两下就摸到她胸口的皮肤上,一路朝下摸到碍事的腰带,竟直接动手扯起来。
寒冬腊月里,虽然身下是炕,但是偷懒亭可是四下无墙的,她衣襟才敞开来就觉得一阵寒风嗖一下刮过,冷得她顿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她手上一用力,把多西珲的腰紧紧扣住压在她身上,才算是暖和一点了,“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
“一会就不冷了。”多西珲倒是答得极顺口。李凤宁侧转了脸不让他亲到嘴唇,他便转向她的耳朵啃咬起来。
一口暖暖的气息将耳朵包裹起来之后,他好像磨牙似的衔了她的耳垂来回咬着,耳垂发热里带着微微刺痛的时候,那柔软湿腻的感觉突然包裹上来,只轰的一下,将热气传到全身每个角落。
年轻体健自然贪欢,可自六月李贤驾崩之后,李凤宁一直在守孝。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反复念着大姐姐的情分好歹能把躁动压制下去,如今有个人在使劲勾引她,还是个曾经相许却恼了近两年,最近才刚刚打开心结的人,李凤宁只觉得自己平时不觉怎么薄弱的意志力,仿佛寒风前瑟瑟发抖的灯火一样。
“多,多西珲!”李凤宁狠狠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可是声音出口时却十分涩哑。
耳朵上所有异样的感觉,在她企图威慑,实际出口却毫无任何用处的低喝之后,突然之间消息。李凤宁说不清那一瞬间心里升起的感觉到底是松了口气多一点,还是遗憾更多点,到底是平整了呼吸才转头去看。
然后看见一双……
得意的眼睛。
李凤宁略一怔愣。
多西珲跟着一怔,突然之间垂下眼,转开头。
李凤宁眉头微皱,她猛然发力翻身将多西珲压在身下,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双手捧着他的脸,“你恨过我吗?”
多西珲乖乖地任她把自己压在身下,却一直垂着眼,直到李凤宁这么问了,他才抬起眼看着她,“我胎囊落得太早,隐约听到有人说我没救的时候,我很……”他顿了下,吐出了一个李凤宁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的词,“害怕。”那双鸦青色的眼睛里,开始像涟漪一样晃动起细微的波纹,仿佛现在想起来,他依旧会觉得可怕,“然后就是……女儿生病的时候。”
“对不起。”李凤宁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不起。”
李凤宁从来不觉得多西珲的野心有什么不好,而当时那种情境,她也的确没有办法滞留在草原只为陪他和孩子。“赤月的罪人”之类的称号,不是谁都能背负得甘之如饴。
“但是看到你那么难过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恨你了。”多西珲抬起眼,直视着李凤宁,“凤宁,我很想你。”
自去年九月起到现在,整整一年三个月里多西珲与李凤宁住在同一个地方。
但是,他却在现在说“想你”。
她没有把他带回赤月,留他一个人在驲落生产和面对女儿的疾病。
她让他住进自己的府邸,却像对待空气一样对他。
她曾经许他正君之位,却在她自己娶别的男人时,让他在最近的地方看着。
李凤宁从来没发现,她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你把阿约夏养成了一个好孩子。前天我就在想,璧儿如果有机会长大,如果能像阿约夏那么懂事,我也知足了。”李凤宁突然道,“所以等我出孝了,我们再生个女儿。”
璧儿,是李凤宁给她那个夭折的长女所起的名字。
多西珲睫毛一颤。
“我们家孩子的排行,以后还是男孩和女孩混着排。随儿生的那个,无论男女都是老二。”李凤宁说,“对外,就说我喜欢染露好了。”
“好……”低低的声音里,漾着一抹再细微不过的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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