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言身份特别,满府人等大约也没几个能说明白他到底该算是“秦王侍宠”还是“幕僚清客”。至于他的出走,也不知是不是□□里别样不同,居然没引来多少惊诧和不解。除却服侍梓言的那个,被贬去与夜香秽物为伴之外,满府竟浑然好似从没有过这个人似的。
至于私底下还要感叹和嘀咕多久,却是主人家管不了了的。
转眼间到了腊月,府里渐渐紧张起来,谁都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
前两年一是因为孝期,二也是因为王府主人自己都不在安阳,是以每逢过年反倒冷清下来。而即将来临的盛德二年,不仅是府主人第一回顶着正一品秦王的名衔过年,更重要的是,她之后还要迎娶新君入门。秦王君可不比对内务连看一眼都嫌麻烦的秦王,作为王府唯二的主人之一,今后阖府上下都要仰他鼻息过日子的。这个年要是过得不好,就是打头里就给留下坏印象,只怕今后几十年里都别想有什么希望了。
偏生□□真正出孝得到腊月初七。譬如年节用的红色灯笼、屋内用的红色帐幔等物就不能提前制备,得从腊月初八才开始弄。只余下二十来日要干那么多事,只把个王府总管程颛急得天天跺脚骂人。
府下乱,府主人也乱。
李凤宁虽是偷闲,也不敢懒得太过,至少送到她案头的朝报和文书还是要过一过眼的。只这“过眼”说起来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功夫,真做起来只叫人一脑门官司。李凤宁一边品着梓言的辛苦,一边扎进文书堆里使劲折腾,三四日过去后总算才摸着一点门道。
这日,因才下过雪,李凤宁便叫人把东西全搬到大书房隔壁的小书房里。把那本该给四五个人围坐的大榻铺上褥子和薄被,再摆上一溜的榻几,放了各色吃食茶水,然后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那里看起前日的朝报来。
榻下的地面是炕,但是因对着园子那面的窗子开着,倒也不觉得怎么热。李凤宁正十分悠闲地看一眼朝报,再拿起杯子抿口热茶,小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门还没有开到最大,随儿就已经窜了进来。他一进屋子就赶忙把门关严实了,然后扑到炕边不停地搓手跺脚,他也不说话,只拿他那双越大就越清透的眼睛瞧她。
李凤宁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朝他伸了一下手。
随儿立时咧嘴一笑,蹬了鞋子就朝榻上扑。他自是不肯再去取一条薄被,只一掀李凤宁的被子钻进去,拱来拱去直趴到她身上才消停。
李凤宁十分顺手地拉一拉本来只盖到她腰腹间的被子,把他全身都裹了进去。
“小姐你在看什么?”把脑袋枕在李凤宁胸腹间,双手硬塞到她身下的随儿伸长脖子,只是他一看李凤宁手里的朝报,随即嫌恶地别转脑袋。他又朝旁边榻几瞄过去,目光在所有的吃食上扫来扫去,最终还是落在了核桃酥上。接下来也不见他自己伸手,只拿指甲去刮她后腰。
李凤宁低头看他。
随儿朝核桃酥那里瞟了一眼。
“懒得你。”李凤宁嘴上虽说他,却没多少嗔意,顺手就把整个盘子都拿过来,取了一块递过去,然后继续看她的朝报。
随儿得意一笑,他也不接过来,却反而握住李凤宁的手腕,然后就着她的手把那块核桃酥咬了一口。
李凤宁起先也没注意,直到手指碰上他的嘴唇才反应过来。她眨了下眼,低头就看见随儿就着她的手已经啃了半块。他看上去倒是干净,但是她的手上、衣襟上还有薄被上,到处都是核桃酥的碎屑。
李凤宁眉头一抽,想也不想就拿手里的朝报往他臀上一拍,“小坏蛋。”
这一下打得不重,但是随儿却仍然讪笑了一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小姐,梓言哥哥他不回来了?”
梓言……
这个名字一出口,便叫李凤宁心里翻腾起别样的情绪,一时间连朝报也看不下去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看着随儿,“他说他在我身边,但是我看不见他。”
说这话时,李凤宁到底是有点恼意的。
有什么事情不点说不行么?
如果不想去书房,打一开始就对她说,她也不会硬逼着他去。看他每每在书房里坐到掌灯,李凤宁还以为他至少是不讨厌的。
如果觉得她冷落他了,为什么不早点做些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非要苦熬个两年,突然间就离家出走。
她现在是缓过那口气,才能察觉出不对才会追过去。要是换了年头刚从驲落回来那阵,她一时想左了怎么办?真要就为这么点事就此别离?
“小姐你这样对他是不行的。”随儿却仿佛十分明白梓言的心情一样,认真地对她说。
李凤宁只是抱怨,却不曾想随儿居然会说出如此正经的话。愕然之后,她朝他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要是想跟你说话,想……”随儿声音一轻,“想抱抱你,只要来就行了。”他一时间有点不敢看她,半垂下长长的睫毛,好像一只受惊的蝴蝶一样,“但是梓言哥哥却一直想太多,他会不敢。”
“不敢”?
到的确是太“不敢”了。
“小姐?”总算把一双手捂暖了的随儿,突然捧起她的脸,“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你说你自己脸皮有多厚吗?”李凤宁斜他一眼,“那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跟我说话,还是想抱我?”
“诶……”随儿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然后反应不过来似的努力对着她眨眼。
“还是说……”李凤宁勾起一点唇角,刻意柔软了声音,伸手勾起他的下巴,“你还想再干点别的?”
然后,随儿的脸就在李凤宁的注视下,几乎一下子涨红了。
那双水润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虽然嘴上不说,可那视线却慢慢往下沉,落到她唇上却仿佛像是被蛰了一样,又抬起来看她,然后脸更红了。
“你不说,”李凤宁凑过去,舔了一下他核桃酥味的嘴唇,“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来问你,新郎君来了以后我要叫他什么?”随儿软软地说,“你开春二月就要成亲了。”
新郎君?
凤七吗?
李凤宁眨了眨眼,满心的旖旎瞬间一淡。她瞧着随儿这鼓起勇气才敢问的样子,一时间倒是泛起些小时候两个人相依相伴那种简单温暖的感觉。
不过,随儿怎么称呼凤七的确是有点麻烦。
“君上”这个称呼是下人用的,所以随儿肯定不能这么叫。而考虑到将来,特别是随儿叫人不喜欢改口这一点,称呼表姐夫似乎也有点奇怪。但是称呼“哥哥”,现在又着实太早。
“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叫他清容?”李凤宁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向来就是李凤宁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随儿,应得极快。
“随儿……”李凤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我喜欢凤未竟才娶他,你也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他好不好?”她略一顿,“试过之后要是觉得不喜欢他也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我和你之间是一直都不会变的。”
“不会的。”随儿摇摇头,然后对着她笑。
“对你好的人,我都喜欢。”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