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马车微微颠簸,马车里,沐初棠蹙眉打量着自在随性的祁长司,方要出口询问,便听那人一声令下:“去城南的太常寺少卿刘少阳的府邸”
车夫没有立即调转车头,而是低声询问:“王妃?”
“去刘少阳府邸做什么?”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目光不善的望着他
祁长司缓缓回道:“你可知刘家今天是何聚会?”
“赏花会,不过看这时辰,差不多尾声了吧”她脱口而出,前几日,她收到了请柬,不过她以府中有事婉拒了。
祁长司望着他别有深意,须臾,懒洋洋,“不知赏的是什么花?就连祁佑辰也在”
沐初棠根本不信,笑道:“妇人们的赏花会他去做什么?况且,本次赏花会哪是什么真的赏花,刘家初到京城扎根,为了刘少阳的仕途开展人脉,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即使不冲着刘老太太,冲着宫内的刘娘娘也都会给这个面子赴约的,哪来的花赏?”
她摇首失笑,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了,不过,祁长司眼中的笑意让她心底发毛,她逐渐失了笑意,须臾,淡淡吩咐:“马汉,掉头去刘府”
“是,王妃”
赶着未时的小尾巴,城南刘府侧门走进去了主仆二人,主子比较张扬,穿个红色的衣袍,而仆人身材矮小,总是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沐初棠咬牙切齿,“我为什么不能以辰王妃的身份过来,这样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祁长司失笑,“小棠先生居然也讲究体统?稀奇稀奇”
闻言,沐初棠微微怔愣,这句话很熟悉,总觉得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她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她缓缓跟上去,小声询问,“我总觉得你有点面熟,我们之前见过吧,四年前?皇家学院?”
祁长司缓缓磕下了桃花眼眸,只是为了不让她察觉到他眼里闪烁的星光,故作不经意,“为何会说四年前的皇家学院?”
沐初棠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与你们这种非富即贵的人有交集,无非也就是那两年在皇家学院里”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随即笑道:“可能吧”
祁长司与刘少阳居然是好友,这让沐初棠有些难以置信,刘少阳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而祁长司是个张扬的人,这两个人能成为好友,也算是“真爱”了。
刘少阳在看到沐初棠的那一刻,怔愣片刻,思忖须臾,无奈一声叹息,故作不经意透露,“锦溪苑”
“谢谢”
“再不去就晚喽”刘少阳状似随意提醒,手执一支笔,在纸上挥毫起来。
沐初棠被这气氛也弄的紧张的不行,脚步有些凌乱,朝着后院走去。
谁知,刚走到一口枯井旁,东边不远处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东边的小院奔去。
沐初棠的腿忽然软了下去,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她有些不敢迈步,若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那她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她稳了稳心神,大步走了过去,抬头一看,果然是:锦溪苑
此时院里站满了人各家的夫人与丫鬟,视线都集中在那间唯一的小屋内,每个人的脸上尽是耻辱与不堪,仔细瞧瞧还有看到八卦的兴奋。
没有人注意到院子里何时多了个的小厮,而这个小厮更是一声不吭的挪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周围谈论的声音各种各样一字不落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的,“听说是国公府的沈二小姐吃多了酒在里面休息,谁知......”似乎觉得肮脏,没有继续说下去
“谁知进了男人?唉!可惜喽”另一个夫人看热闹不嫌麻烦大的,立马接过去,语气却一点也没听出可惜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有一个小厮摇摇欲坠,此刻正隐忍的泪水,倔强的咬住下唇,逼迫泪水回到眼眶里。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连跑带颠出来了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薛凝,今日她的妆容雍容华贵,惊艳到恰到好处,此刻满脸的惊吓,发髻凌乱,边跑边哭喊着:“我的忆儿啊,这可叫我怎么好啊?都是这个辰王害的,他有了王妃却还在觊觎你,难逃命啊,难逃做妾的命啊”
她这么一喊,周围的妇人更加兴致盎然,抻着脖子往屋里看。
而薛凝身旁的是姬夫人,似乎也在为祁佑辰的做派而不耻,此刻她满脸羞怒的安慰着薛凝,“夫人莫担心,若真是我们王爷犯下的错误,放心,一定不会让二小姐委屈的,规矩该怎么来,我们辰王府就怎么办”
耳边所有的嘲讽、谩骂、耻笑......沐初棠都听不见了,身子僵硬冰冷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她艰难退了两步,这颗心已经支离破碎,再怎么捡也捡不回来了,仿佛这世界忽然间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无助、心痛......
那隐忍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堤坝,顺着风,汹涌散开。
怔忪间,耳边浮出他的誓言,那声音低醇温柔,仿佛世间最好听的情话
新婚头一日,她因翡翠的事情同他生气,他说:“傻瓜,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大婚当晚,他们同举合卺酒,他说:“同甘苦,共患难,合卺觞,和阴阳,棠棠我们是夫妻了”,她笑的如同是这世间最天真烂漫的少女,她说:“多多关照,我的夫君”
封连山上那天,他为了让她能永远远离危险,他告诉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就连竹轩苑里,生离死别的那一晚,身后他声嘶力竭的质问她:“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忘记,甚至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时她不知该痛恨谁,知晓他也是被算计了,可是她能怎么办,本以为这一世,她拥有了全世界,可到头来终究又是她一个人。
身后尽是人群,她退到无路可退,破碎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逝,耳边却再一次浮出:“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像竹轩苑里的深情、温柔却困顿,而是微凉、打趣甚至带着一丝不悦,已经摇摇欲坠的沐初棠微怔,水墨清眸中渐渐浮出了疑惑,回忆怎么还能变了语气?
她呆在原地用力眨了眨双眸,眼覆泪花,一片朦胧之外,是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神色慵懒,不悦,带着三分的漫不经心。
沐初棠:“???”
过于真实,沐初棠连忙揉了揉两只红肿的眼睛,定睛一看,还真是那张即欠扁又俊美的脸,祁佑辰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连做梦都没她这么做的,她有些狼狈,指着屋内,结巴,“你、你、你不是......”
她猛然闭紧了嘴巴,祁佑辰是谁?他若不想,别人怎么能算计得了他?不被他算计就不错了。
她偷偷的望了眼祁佑辰,只见他似笑非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有些心虚,片刻之后,蓦然露出了她认为是一个大方得体的笑意,“不经意”的聊到,“今儿这风真大,风里又尽是沙子,眼睛大的人在这种天气真的不适合出门”
随后又是“不经意”的转身,狼狈的擦掉眼泪,忍不住内心吐槽,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独角戏,戏唱到一半,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咦?辰王怎么站在这里?”身旁的一个夫人认出了祁佑辰,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其他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祁佑辰淡淡颔首,低沉,“嗯,本王刚到,里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那个夫人似乎无惧辰王的身份,惊讶,“王爷刚到?那里面......”
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愕的捂住了嘴巴,一副了然的姿态,便不再言语。
屋内随着薛凝的一阵惊呼,随后便是沈樘忆那呼天抢地的哭嚎,也仅仅是一小会儿,便被强制熄了声音,里面安静的诡异。
须臾,姬夫人一脸晦气的走了出来,自认霉了,心里指不定又骂了几百遍的烂泥扶不上墙。
看到了此处,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妇人,还有谁能不明白,场中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言语讥讽毫不留情,“呸,害人不成,终究害到了自己的身上,贱货”
这位夫人或许与薛夫人有过节吧,不过也不重要了,众人殷殷切切想要弄清楚里面的男人是谁,任谁都不肯先行离去。
最后还是刘老太太出面,打发走了众人,刘家官职不大,可是有个最受宠的娘娘,明德帝一天不倒,刘家就一天的风光。
因着此事耽搁了,离开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放灰,四周的灯笼把甬路映的通红,弯曲狭窄的鹅卵小路上,祁佑辰步履悠然,却袍裾翻飞,举手投足,贵气尽显,浑然天成。
而身后小碎步跟着一个小厮,身材纤细矮小,此刻耷拉着脑袋,嘴巴嘟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