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屋子，所以杜婉青一进来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纪云和叶先生站在一边，见她来了纪云道。

　　“过来看看，认不认识他。”

　　杜婉青疑惑地走上前，低头看向地上躺的人，愣住。

　　是个老头，花白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短衣打扮，衣服质地粗糙、破烂。破烂一看就是打斗造成的，还是兵器所伤。脖子上一道血痕，一刀毙命。

　　老头身材普通，相貌普通，可是杜婉青还是认出来了，是昨日那个羊汤馆的掌柜的、伙计、师傅兼一身的老头。

　　杜婉青愣住，想起昨日那个年轻人问自己的那些话，再看看脚下躺的老头，直觉告诉他，他们是同伙，是来找纪云的麻烦的，结果其中一个折在了这里。

　　要是这样的话，那个年轻人呢？

　　“有点印象，我不太确定。”杜婉青带着害怕的表情，颤抖地道，“这老头好像是那个羊汤馆的。”

　　纪云马上吩咐人去那个羊汤馆，杜婉青往后退，叶先生却道。

　　“杜姑娘，你看这人的易容术比你如何？”

　　“啊？”杜婉青不解。

　　就见叶先生俯身在那老头的脸上扯了一张薄薄的皮，杜婉青惊奇住，人皮面具？！再看那老头，哪是什么老头，是个年轻的普通男子，而且..竟然是问她话的那个年轻男子！

　　“怎么了？”纪云见杜婉青吃惊，“你也认识他？”

　　“..他就是问我话的人。”

　　纪云一怔，随即冷笑。

　　“玩得挺高明啊。”转身走了。

　　杜婉青明白，其实在看到老头变成了那个年轻男子就明白了，偷梁换柱，张冠李戴，而且这人也不是正主。

　　叶先生过来，将那张皮递给杜婉青。

　　“你看看。”

　　杜婉青实在抵制不住好奇心，接过来，看起来。令她惊讶的是，这张皮轻如羽毛，肌肤纹理惟妙惟肖，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是什么材质做的，这叫她大大意外，古代易容技术这么高科技了吗？

　　“这是用人皮做的。”叶先生看着地上躺的人道，“是真正的人皮。”

　　杜婉青这回可真震惊了。

　　都说人皮面具，其实只是这么说，并不真的用人皮做。像现代，用硅胶，在古代用驴皮，而大多数易容还是靠化妆、改头型、穿增高鞋等这种，杜婉青没想到还真看到用人皮作的面具，不由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丢给了叶先生。

　　“我不看了！”

　　叶先生瞧瞧杜婉青，又回头看向躺着的人，对杜婉青道。

　　“对方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以为罩上一张脸皮就能糊弄过去，可惜他的身体出卖了他。”

　　杜婉青随着叶先生的话看去，被兵器伤的破烂衣服下，露出健康的年轻人肌肤，再看看对方的手和脖颈，都是老态的样子，叹了口气，就算是把你放在眼里，也不能全身植皮啊。

　　但叶先生的话还是提醒了杜婉青，以后自己再想易容，一定别忘了身体的肌肤，要不然一旦落入对方手里，或者露出身体肌肤，那就露馅了！

　　看看手腕上的牙痕，这都是经验教训啊。

　　接着叶先生和她讲起事情的经过，就在她吃早饭的时候，这个易容成老头的人闯进了纪云的房间，欲要行刺，结果被纪云一刀毙命，然后抬到了这里，接着就是叫人通知王炎给她传话。

　　为何早上行刺？不都是晚上吗？杜婉青奇怪，叶先生解释，纪云今早才回来。

　　原来是蹲守一夜啊。

　　杜婉青想起去年纪云受伤的那次，深深感到，暗查使这职业极其危险，而她如今也沾上了，那日后..

　　杜婉青回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绕路。

　　她并不知道，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她从县衙后宅出来，再看着她离去，又跟着她到了家里，然后跟着去了酱菜铺子、回来..直到天黑不出去为止。

　　第二天依旧这样重复，第三天、第四天..就这样一直跟下去。

　　连续几日，杜婉青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可观察了很多次，都没发现什么，更没出什么事。不是自己多疑，就是对方是个跟踪高手。

　　她还是希望前者，但她明白，事实是后者。

　　杜婉青把自己的感觉对纪云说了，纪云表示他早就知道。

　　羊汤馆一无所获，纪云发现了跟着杜婉青的那道视线，为了找出伤他的幕后，他不动声响地放起线来。

　　杜婉青暗自自责，自己还是太狂妄自大了，以为这是古代，以为经验丰富，以为心智成熟，以为怎么选择都能掌控，却忘了这是客场作战。

　　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可乡下的简单也叫她的见识狭隘，而这里的游戏规则不是掌握在乡下人手中的。

　　往上爬，只有爬上金字塔上端，那里才有一切的可能..

　　她从没有如此的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纪云常和杜婉青在一起，不是街摊上吃东西，就是茶楼里喝茶，再不就是出去打猎，所带的人都是普通随从、小厮。

　　两人说笑着，玩笑着，动作亲昵，表情亲密。

　　这也证实了之前杜婉青被大官看上了的传言，一时杜婉青成了名人。

　　宋氏知道了，问起。

　　杜婉青回答，哥哥的事纪云说着算的。

　　宋氏沉默很久，之后再没提起，更没表示自己的态度，或者叮嘱什么。

　　自从杜谨诚关进大牢，宋氏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关心任何事，所念的只有儿子什么时候能出来。

　　只要儿子能出来，牺牲什么都行，包括她自己，更何况女儿了。

　　是的，没了儿子，在她眼里，女儿再好，再能干，也没有意义。

　　杜婉青一如既往做着该做的，像是毫无察觉一样。

　　这一天纪云再次带着杜婉青招摇地出城打猎，也就是杜婉青从小就在那座谋生的山里。

　　把人打发离开，只剩下两个人，纪云拎着一只打来的兔子，在河边剥皮清洗，准备烧烤。

　　杜婉青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尽职地扮演着被呵护的女友..

　　又高又帅又有性格的男友准备着野餐，平凡朴实的灰姑娘甜蜜幸福地看着，多么经典的言情剧镜头啊..

　　没错，就是在演戏。

　　纪云不但是男主角，还是导演和编剧，而杜婉青只是配合，连个女配都算不上。

　　“要是那个人不出来，你要一直这样演下去吗？”杜婉青歪着头看着纪云，侧面看去，说心里话，这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帅。

　　纪云动作不停，却丝毫不耽误用那含情的桃花眼看着杜婉青，温柔地道。

　　“你不喜欢吗？”

　　靠，又来这一套！

　　“喜欢，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下去。”杜婉青以同样的温柔语气和情话回敬。

　　“来，青青，把我兜里里的盐拿出来，还有花椒，在我怀里呢。”说着纪云张开手臂，也在告诉她，自己占着手，没法拿。

　　杜婉青略带羞涩过来..演戏嘛，得全套啊..

　　从他的腋下伸进他的怀里，摸到一个小包，却没马上拿出来，而是贴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肩膀，嘴巴贴着他的耳边，看上去像是半抱上他，说着情人蜜语一般。

　　“你说他现在看着我们呢吗？”

　　纪云转头注视上杜婉青，虽然杜婉青并没有按他的要求化妆漂亮点，也不知道这张脸是不是真的，但对上杜婉青乌黑的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红润的唇，心里还是一阵柔软..

　　虽是演戏，但他自己知道，他并不讨厌这个人，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喜欢逗逗她。

　　“你是不是动心了？”额头贴上去，用鼻尖轻轻蹭蹭杜婉青的鼻尖。

　　杜婉青一下子愣住..这是在和她调情吗？

　　“我希望是你动心。”

　　..

　　言下之意是动心了？

　　吃过兔肉，带着些许猎物出山，一切都很顺利，那个人始终没出现，但视线也没消失。就这样一直到平城知县走马上任，纪云要回京都了，那个人也没出现，不过那道视线消失了。

　　从头到尾，那个人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而杜婉青和纪云曾经在戏中，那旖旎的相依，脉脉的相偎也像是从没发生过。

　　一切如梦幻般结束了。

　　当事人似乎都有些失落。

　　是似乎，很快就消磨在流水般的日子里。

　　杜谨诚被押往京都，纪云带队，杜婉青陪着宋氏一同前往..

　　走的时候下了场小雪，这是初冬以来第一场雪。

　　杜婉青看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和渐渐模糊的送她的二丫、冬至，还有小弟小妹，那些孩子，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锦衣归来，带着你们去爬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