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怎么办?怎么办?这袁大人攀不上什么交情,我们也不认识他。父亲,他这次若当庭出题,我该如何是好?”罗敬宣在屋中来回走动,心中甚是烦躁。
“你别来来回回走了,走的我头晕,此事你烦,我不烦?若被抓到了把柄,别说是你这廪生不保,或许你这秀才也做不了,还有你爹我这师爷也做到头了。”罗师爷比他儿子还烦躁。
“爹,你说能不能让文大人去打听一下袁大人会出什么题?”
“你是说文翔凤?他除了传道,他也只是天天和别人说他那“三清”、“永生”、“长生不老”还算可以,你让他去和袁大人说考题?他能和你绝交了他都不会去招惹那袁继咸!根本指望不上。”罗师爷对文翔凤这个人可谓是不屑一顾。
父子俩沉默了半晌,罗师爷问儿子:“这袁继咸为人如何?能否送礼?”
“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若那袁继咸是那种贪财之人,县令大人会去找他告状吗?”罗敬宣说道。
“这可不一定,有些人面上清廉,骨子里能贪到骨头都不剩。你可曾私下去了解过他?”罗师爷问。
罗敬宣沉思半晌,说道:“这袁继咸私下的东西我倒是弄到过一些,大多是题字或者书信。我发现这人私下的书信落款喜用临侯君,听说他号临侯,非私交甚好者不知。”
“你是说……他,他号临侯?”
“是啊,他给那些中举的山西举人们,提字之类的,落款也都是临侯君的篆体印章,一般人倒看不出那是什么字……”罗敬宣似乎不明白父亲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有些疑惑地看着罗师爷。
罗师爷的脸上先是一喜,本已经站起来,之后又想到了什么颓然坐下。
若那人真的是临侯君的话,他倒真的能称得上是有交情。毕竟老父安好之时,家中有些余钱,他也曾经拿着几两散碎银子接济过当时丢了钱袋的临侯君。可是一想到那《医国论》,那般的慷慨激昂,文采飞扬,又那般的硬气,怎么会帮他做这种事。
“父亲?爹?”罗敬宣叫了罗师爷两次,罗师爷似乎才反应过来,问罗敬宣:“什么事?”
罗敬宣似乎有些不能确定,道:“这袁继咸中举名次不错,当时便做了官,月余后便安排他去做乡试主考……可那次他因放纵举人作弊,而被贬官。也不知最近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又当了这提督学政。或许,他真的如同父亲所说一般,也只是个表面上的清廉之人?”
罗师爷听罢,冷哼一声,斜睨着儿子道:“枉我一生还算心思清楚,可怎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儿子。他这种人若真的是放纵了旁人作弊,怎能这么快重新做提督学政。定是他刚入官场不懂变通,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扣了一顶洗不掉的黑帽子,他这会儿能当上提督学政,恐怕那给他扣帽子的人,已经成了阶下囚了!”
“爹,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话,我……我……我该怎么办?”
罗师爷有些气急败坏,道:“平日让你多读些书,无事别老去凑那些大官小官的热闹,可你偏偏不听。那些人都以为你才华横溢,是个做大官的料,他们看中的是你的才华!现如今你连“根本”都没有,怎么能够立足!”
“父亲,我……”
“你什么你,等那日前一晚睡在地上别盖被子,冻上一夜,熬上一夜,第二天熬出病来勉强去考。若考不好,也无人会说你不配做秀才;只是这廪生,也别想做了。”罗师爷断然说道。
“父亲……”罗敬宣脸上哀求之色仍盛。
罗师爷却不愿意再去瞧他,只是背着手离开了他的书房,一边走一边还说:“投机取巧只能帮你一时,你非以为能帮你一世,我也无法。”
罗敬宣颓然坐于地上,再无言语。
岁试那日的考题果真是当场出的。听说这袁大人在此之前,不管谁来问,都当做没有听到,总能轻巧的把别人的话头绕过去。似乎是因以前在此上面吃过大亏,嘴巴当真严谨的很,没一丝商量的余地。
袁继咸站于贡院堂前,朗声说道:“众位都是阳曲县及附近七个县城里,通过县试挑选出的饱读诗书之人,考取童生,成为秀才。今朝岁试,重订廪生之名。望各位竭尽全力,不负众望才是。”
这番话让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还能做秀才就行,至于廪生那些,只要不去贪图廪饩,便不打紧。而傅山之流则是奔着那贡生的名额而来,连廪生都未放在眼中。若是真能成为贡生进入国子监,那点廪饩又算什么?
只是傅山和其他人在开考之后皆隐隐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咳嗽声。那咳嗽声阵阵,连绵不断,似乎病得很重,想来应该是一位廪生,不得不来。可这般咳嗽下去,又怎么能保廪生之位?恐怕要被这病耽误了。
考题是袁继咸当场念出来的,问如何治国。要求用四书五经范畴之内的言辞作答,文章内所举之例务必要详实准确、论证要通透有理、总结要强势有力。依然是常见的八股文套路,并未有什么稀奇。
看来这袁大人也并未真的对他们下狠手,确实只是想借这样的机会挑选贡生和廪生。这种题目多为考基本功。若有人连这些都忘却了,不能从所读之书中,提炼出有用之语加以论证,那当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傅山看这题目想了许久,开考半辰才提笔作答。如此中庸的题目只是要挑选不中庸的人。他必须要把眼光放的更长远些,这样才能让袁继咸刮目相看。
而在另外一侧号房里的罗敬宣,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他之前考秀才的时候,四书五经背的很熟。他基本功尚可,做文章不算出色,但也不算太差。若今天好好的并未得什么风寒,是一定答一个中庸差不多的。如今用生病作为借口是不假,可……未免太吃亏了些。
这亏是自己吞到肚子里的,即便是再难受,也只能叹一声“自作自受”狠狠地咽下去。
那日的考试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并没有什么稀奇。只不过在历史底层的真相中,这场考试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而已。
傅山毫无疑问做了贡生,被袁继咸推荐到国子监读书;罗敬宣毫无疑问失了廪生的资格,他如今只能做为一个普通的生员在学院里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