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傅子谟书房。
“父亲也没想到,你真的能进国子监。”傅子谟得了这好消息,心中自然振奋。
“老爷,这进了国子监是不是便不用去参加乡试了?”傅山面色淡淡,静书倒是比傅山更高兴。
傅山听罢之后笑了,道:“进了国子监不过是遇到的老师好一些,见到的达官贵人多一些而已,并无什么稀奇之处,也不必这般高兴。”
“原来是这样。”静书“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也就是说静书能陪着公子进京城读书了?”
“这个……”傅山沉吟片刻,看了看傅子谟的脸色对静书说道:“我是想让你和我一同去的,可若是进京赶考倒也罢了,只是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年,且国子监也是有庐舍的,我去了之后每日还有晚课……所以……”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反正不能陪你,我可以陪我媳妇嘛。老爷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送给公子东西,我来回跑就是了。”静书故作豁达,这心中还着实不舍。
“静书,他每年还都要回乡一次,这过几日去国子监时还需要你帮忙送他。阳曲离京都两千多里,不急不缓的要马车走一个月,这一路上还要你照顾他呢。”傅子谟笑道。
“那静书一定不辱使命,到时候一定平平安安把公子送入国子监。”静书的兴致陡然高了起来。
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傅山和静书一同去傅山的书房。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傅山有些奇怪的看着静书道:“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出门你好像比我还兴奋。就那么想出去?怎么,在家陪着我那小嫂嫂不行啊?”这话语中带了几分揶揄,惹得静书“嘿嘿”地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哪里,你嫂子除了喜欢打我之外,还真没别的。是我那师父……”
“哦,是那个教你拳脚的武师父吧?”傅山没有正式拜师,但是静书是正式拜师学艺的,如今那刀枪棍棒也是耍的有模有样,彻底从那弱不禁风的小书童的模样中跳脱出来,变得壮实还颇有几分江湖豪气。
“老爷给我找那师父是个走江湖的。平日里休息的时候,爱和我说一些京城的繁华,听说他在京城待过不少时日呐。”
“可他为何回来了?听闻他老家是这阳曲临县的?”
“是啊,他说京城是繁华,可京城也不好谋活计。他是一介武夫,出身低微,所以没办法考什么武秀才武举人。在京中无官无权可谓寸步难行。他这性子激昂,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听他说是在京城里得罪了什么大官家的宠奴,无奈才回来。这次进京他和我们一同前去,只不过会在离京二十里的村子里等我们。待我回来后与他同行。”静书说道。
“还有此事?此事我当真不知。”傅山感叹后又疑惑问道:“他只因得罪了那京中家奴,便只能躲回这阳曲县?再大的官,家奴毕竟也是家奴,他祖上是奴藉可现今不是,又有何惧?”
“这公子就有所不知了。比如我静书,也只是这傅府上的家奴而已。可老爷和公子都疼我,公子见了我那内人还会称呼一句嫂嫂,也是静书的福分。我出门去给公子和老爷买什么笔墨纸砚,哪家掌柜的都要对我恭恭敬敬的。我这地位比他们低,可是傅家的门楣高,我只要是给傅府办事,他们不敢轻辱于我。那京中官员家的奴仆也是一般无二,一样的道理。”
傅山恍然大悟,不由轻笑:“你说这是道理,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道理,倒像是人情。可见在这大明,就算是在京都这种繁华胜地,也逃不过人情二字。”
“京中好玩的事儿多了去了,在路上我会和师父一一告诉你的,免得你到了之后做错了什么事儿,或者犯了什么禁忌惹了不该惹的人,让人笑话平添麻烦。”静书说道。“另外我们三天后启程,着接下来我也不用被罗敬宣和他养的那些狗恶心,想想便觉得痛快。”
傅山停了脚步,问:“可是那罗敬宣一直在找你麻烦?”
“嗨,头一年是被打过几次,这怂货也不敢打脸,怕你和老爷瞧见了去找他算账,只让人抽我身上。我那些日子见公子和老爷都忙,这烦心事儿也多,也没说。两次之后他们就抓不着我了,那么多人我打打不过,跑还是可以的。再过三个月,他们几个人又收拾我,我没跑,就把他们打的不敢再来找我了。”静书得意地说。
“有你这般的好下人,也是我傅府的福气。”
两人相视一笑,静书悄声对傅山说:“老爷说等你成家有了人照顾之后,要认静知与我做义子,到时候也便没了奴藉,能去考武秀才了。”
“你和静知又算哪门子奴藉,当时接你们回来时,连卖身契都没有写,哪里算的上奴。别多想了,待我这以后做了大官,你还要做我的贴身侍卫呢。”傅山听闻此事心情甚好,也和静书开起了玩笑。
“甚好,甚好……”
傅山与他又说了些话,待到了书房,又各自去忙了。
这三日后离家之时,傅府门前放了比傅子谟迎亲时更热闹的炮竹。傅山与爹娘拜辞,父亲傅子谟面色如常,似乎这男儿已过十六,出门闯一闯是再正常不过;傅何氏则泪水涟涟,千叮咛万嘱咐仍把这傅山当做三岁小儿一般,惹得傅子谟做不了他事,只得连连安慰自家夫人。这离别寒暄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连静书的媳妇儿子也来凑热闹,那哭的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傅山虽说性子有些女儿家的模样,也忍不了这般的折腾。静书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拉着傅山向老爷夫人还有自家媳妇拜别,逃一般的离去。
“这女人啊,当真麻烦,一个个的……唉……若非我拉着你出来,或许今日到天黑也走不出这阳曲县城呢。”静书道。
“那你还为何要娶妻生子,如你师父做个单身汉,岂不更好?”傅山笑道。
“那可不行。我这人没我师父潇洒,我呢,就想找个女人高兴了恩恩爱爱,不高兴了打打闹闹,这喜忧参半才是人生。若一直那般一个人,无喜无忧,无欢无悲,那我还不如去庙里做个和尚,去度化众生也算有些用处。”静书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此时马车前面飘进来一个憨厚的声音:“这小子,你知道什么,你师父年轻时也是花前月下,快意恩仇。我在京中为何会得罪那家奴,不还是因为女人么。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潇洒,只是后来觉得我这一生缥缈,如同无根飘萍,又不喜在一个女子身上耗费我这一生的心思,便故作潇洒罢了。每年到这春节,还是想要一个家的。”
“这公子如今要到那京都中去,这番走了一遭,也许能碰上心仪女子?到时候给老爷娶回家一房京中大官家的女儿……老爷和夫人啊,肯定会高兴的合不拢嘴的。”静书逗傅山。
“你都是做爹的人了,与我说话还这般的没正形。傅家在阳曲算名门大家自然不错,可放在这京都中却只是个穷乡僻壤,京中的人,或许连听都没听过,还想娶人女儿?别到时被扣在那里做倒插门女婿就不错了!”傅山笑道。
“嘿,这几日不见,你倒是不害羞了。这公子就是公子,和旁人果然不同。”静书惊奇道。他是不知这傅山傅公子夜里可是读了不少书,唐人陈鸿的《长恨歌传》、白行简的《李娃传》,还彻夜读了近些年来最负盛名的汤显祖的《牡丹亭》和《邯郸记》,这些描写情恨之书还是他这三日悄悄绕过静书去找陆管家帮他买来的,免得被静书知道了,又笑话他。
傅山笑笑并不插话,心中暗想:你倒以为容易,何尝又知道我在私底下下了多少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