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君臣夜话
寝宫的灯光,一下子暗淡下去,看来皇上是身心俱疲打算睡觉了。
屈平紧了紧背上的柴禾,摸了摸怀里的真龙大包子,一切就绪无误之后,他飞身从屋檐上跃出,落地一个翻滚,直到寝宫之外十米。
屈平跪下,高声道:“罪臣屈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冲听见屈平高声叫喊,不知道屈平搞什么飞机,怎么又改了套路?陈冲带着禁卫冲过去,叫道:“有刺客!保护皇上!”
陈冲带着禁卫和内侍团团围住屈平,陈冲心里慌乱得蹦蹦乱跳,万一皇上下令捉拿或者诛杀屈平,自己该怎么办?
赵构刚将疲惫的身体迈进被窝里,眼睛才闭上不到一会儿,就听见外的叫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又做噩梦了?前几天就梦见了屈平要杀自己。
赵构从床上惊坐而起,叫道:“来人!来人!”
门内跪候的内侍赶紧小步过来:“皇上,臣在。”
“朕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朕刚才听见有人喊朕?”
“臣也听到了,就在殿外。禁卫还喊了‘有刺客!保护皇上’”
“前面的人,说了什么?”
内侍回忆了一下,一字不落地回答:“罪臣屈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移坐于床边,喃喃道:“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皇上,那人可是襄王?”
赵构顾不上穿鞋子,急忙下了床,向着门边走去:“朕要看看,朕要亲眼看看!”
内侍从后面拿起皇上的鞋子,追着赵构道:“皇上,鞋!小心着凉!”
赵构打开门,果然见殿外跪着一人,周围被禁卫和内侍团团围住。赵构盯着屈平一瞬不瞬,真的是他吗?
屈平对赵构磕了一个头,道:“臣屈平,向皇上负荆请罪!”
赵构看了一眼屈平背后,果然有一捆柴禾。
“你是人……是鬼?”赵构问。
“皇上想我是人,我便是人;皇上想我是鬼,我便是鬼。”
“你不是人!否则你怎么进得了深宫内院?”
屈平说:“或许我真不是人,连老天都没能收走我。”
赵构想过屈平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也想过可能再见面时的各种画面,唯独没想到是此刻的场景。现在屈平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不敢面对。
“抑之,真的是你吗?”赵构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
屈平说:“臣在海外九死一生,见到阎王爷时,阎王爷说我在人间还有些冤情不明,不愿意收我,所以又将我打回来阳间来了。今日我特来向皇上求证,之后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屈平来的这么突然,赵构完全没有一定心理准备,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皇上,不如屏退左右,咱们君臣单独说话。”屈平提议道。
内侍劝皇上道:“皇上,危险。”
“好,殿内说话。”赵构说完,先一步进入寝宫。
屈平起身,从禁卫让开的道路昂首走过,经过内侍身边时,顺手拿走了他手中皇上的鞋子。
赵构在里面说:“所有人退后百步,没有朕的口谕,谁都不许进来!”
屈平进去后,关了殿门,请皇上坐上龙榻,帮赵构穿上鞋子,一边说道:“天凉,皇上应该注意龙体。”
“抑之,朕……”
“皇上,咱们慢慢说。”屈平帮皇上穿好了鞋子,坐在龙榻下方的地上,“记得我们在相州破庙中见面时的情景吗?那时候,皇上那时候还只是殿下,奉命去金营和谈,被我阻拦下来。你我一番高谈阔论,皇上说要做那光武帝刘秀,光复汉祖宗河山,说我就是邓禹。”
赵构的思绪被带到那个下雪的夜晚,是屈平当时一语点醒自己,才让自己、让大宋有了今日局面。
赵构说:“抑之说不知道谁是邓禹,只想做那赵子龙,陪朕杀个七进七出。”
“后来皇上登上大宝,封我做了将军。我奉命北上逐金兵的时候,京城却出了乱子。汪、黄二人意图篡位,挟皇子已令天下,幸好护国夫人夜奔千里,传信与我。加上其他大臣的协助,终于救出皇上,杀了汪黄二贼。”
“没错,当时朕逃在街上,正好遇上抑之回城救驾。朕还偷吃了人家的包子,可朕身上哪有钱?”
“哈哈。真龙大包子嘛!”屈平从怀里掏出那两个还带着体温的包子,递给皇上,“皇上,今天的最后两个真龙大包子,差一点我就买不到了。”
赵构怔了一下,屈平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挺到位。赵构接过一个包子,撕下来一小块尝了尝。
屈平期待地问:“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忘了……”
“是啊,皇上现在餐餐山珍海味,哪里还记得曾经的苦味。”屈平略带失望地说。
赵构将食之无味的包子放在一边,辩解说:“太晚了,嘴巴没有味道。”
屈平将手中另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吃着,含混不清地说:“皇上,臣落水流落在荒岛上,您知道我吃什么吗?香蕉树中间的树心!可好吃了,又脆又多汁。”二五万
“抑之,你受苦了。”
“臣虽然身在孤岛,却时刻心系着大宋,因为这里是我的国、我的家!我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一定要回来!我在三佛齐驻兵,就是为了给大宋谋取一块放眼世界的跳板!后来我终于逃脱荒岛,一路从暹罗国北上,经过女王国,差点中蛊身亡……”
“现在无恙了吧?”
“托皇上宏福,没事。女王国不仁,我便不义。她要害我,我便让她亡国!相信云南王已经向皇上请求发兵征讨女王国了吧?”
“朕同意了。”赵构道。
赵构心想:“女王国不仁,屈平便不义。她要害屈平,他便让她亡国!屈平这是意有所指吗?是说给朕听的吗?”
想到这里,赵构不禁有些害怕。
屈平难过、痛心道:“可是我千辛万苦回到自己的国度,却……却听说,皇上废我封爵,到底为何?”
事已至此,赵构知道君臣二人只有将话挑明了,便道:“海外驻兵,确实是某些大臣言过其实了。但,抑之你拉帮结派,可有其实?”
“臣赤胆忠心,至今未改!所谓拉帮结派,不过是将一堆忠君爱民的贤臣良将汇集在皇上身边,何错之有?过去仁宗皇帝也问过范文正公同样的问题,臣的回答与范文正公一样: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如果君子汇聚在一起,是为了对朝廷多种好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赵构听完,暂不言语,是朋是党,如何才能分得清辩得明呢?
屈平又道:“只要臣对皇上忠心不改,其他人听臣的话,不就等于听朕的话吗?”
赵构终于抓住机会,回击道:“那耶律大旗呢?他也是听了你的话才造反的吗?”
屈平毫不畏惧,望着赵构道:“皇上,属臣直言,他是被您逼反的!”
“你胡说!”
“皇上若不废我封爵,放纵朝中某些人针对于我,耶律大旗岂会造反?”
“朕废你封爵,就是为了引出耶律大旗这样的人,一网打尽!”赵构言辞激烈道。
“皇上说出心里的实话了?”
赵构干脆道:“没错!有些人,眼里心里只有你,没有朕!朕岂能容他!?”
屈平难以置信问:“皇上用废我封爵作为这样的幌子?”
“不错,所以我还留着你的兵马副元帅之职。”
“幼稚。”
“你说什么?”
“臣说,皇上,幼稚!”
“你再说一遍!”
“幼稚!”屈平义无反顾道,“这样做值吗?您还不如杀了我,看看天下会不会有人造反更好?”
“你当朕不敢吗!?”赵构与屈平互瞪着,最后还是屈平略胜一筹,赵构长呼了一口气,“反正这件事,朕没有错,引出了反贼耶律大旗,否则后患无穷。”
屈平道:“如果不是秦桧整出这些幺蛾子,皇上也不会废我封爵,也不会有人要扬言清君侧!”
赵构说:“秦桧秉公为朝廷办事,你扯他做什么?”
屈平从怀里拿出秦桧的罪证,递给赵构道:“皇上您看吧!已经有人暗中查证,秦汉之死,张宪之死,郑氏兄弟,还有岳飞,都是秦桧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赵构一页一页认真看着,里面详细记载了秦桧在各件案件中的行为。秦汉关于先帝一案,实无确实证据,都是秦桧自己说的;张宪之死,源于刑部大牢鼠疫,鼠疫的来源,怀疑是有人投鼠所致;郑庆之死,是被秦桧手下曾彪下令射杀;岳飞与摩尼教的关系,其实是秦桧嫁祸,真实的摩尼教高层,或许正是秦桧……
赵构仔细看完,胆战心惊,如果真是秦桧做得,那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做事如此不溜底线?
赵构口上辩称:“这里面,有许多揣测之意,并无真凭实据,让朕如何信你?”
“皇上如果想知道实情,不妨让臣与他对峙,臣有人证物证。”
赵构语气软了下来,道:“如果如你所说,秦桧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屈平说:“权利!还有报复!”
“报复?”
“对臣的报复,因为,他潜伏于金朝,其实是受迫于我,他脸上的刀疤,也是我留给他的忠告。”
这件事,赵构已经听赵成章说过,现在听屈平亲口说出,好像感觉又不一样。
“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先帝被害,到底与你有没有关联?”赵构盯着屈平的神情,不容他有半点马虎。
“没有!”
“当真?”
“确实!”
“为何秦汉从你那里离开,就发生了先帝被害之惨案!而且……还是焚烧,死无全尸!何其狠毒!”赵构痛心道。
屈平说:“臣对先帝之事,深表遗憾。如果臣要插手先帝与皇上,只会将先帝活着带到皇上面前,由皇上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