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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海州庶氓 彳戌 11771 2022-11-07 22:49

  秋日的港口虽然绿意依旧,但大家都知道寒冬随时都会来临。风起之时,一切更觉凄凉起来。

  石柱离开的这几天,祝广连便放下了手头其他事情,动用一切关系跟部队那边沟通,忙于提供合作申请和一些所需的资料,中秋节时他连老家都没顾得上回。

  当时连云港的防守司令为曾锡珪,是“八·一三事变”后由李宗仁临时紧急任命的,他直接指挥的部队为两淮税警部队,共计有一万余人,曾本人任军长。驻扎在港口、墟沟一带的则是东北军第五十七军所辖的几个军团,他们虽然名义上受曾锡珪这个兼任的防守司令管制,但是也只是在战事方面,他们的日常后勤采购皆是独立管理。曾锡珪彼时刚到任不久,尚将司令部设在六十里开外的新浦,因而港口部队采购事宜都暂由五十七军所辖一一二师的一位杨姓副官负责。

  经过几天的考察和比较,杨副官决定从众多商家中甄选出七家规模、资信和服务等实力都较好的商行,于九月二十一号,也就是农历八月十七日上午至驻军指挥部附近的老君堂进行最后的角逐。“广连商行”也位列其中-过了第一关后,祝广连才稍微宽慰些,正在等石柱回来,琢磨着怎么应对第二天的最终角逐。

  石柱在灌云县城板浦看到那里被日本飞机轰炸、又听说市里新浦也被轰炸后,心中非常担心墟沟和港口那边的情况,便策马扬鞭,直奔港口而来,一路上片刻也没敢耽误。到了港口看到商行一切依旧,自己的舅舅也没甚事,这才放心。

  石柱喝了口水,稍事休息后便跟祝广连讲了路上遇到的事,还问港口这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祝广连说:“我也听说了日本飞机轰炸新浦和板浦的事,听说还炸死了不少人。港口这边,这几天倒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小日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迟早会炸港口这里,我们还是要注意些啊!”接着他又对石柱说:“柱子,你回来的正好,明天要到部队里面谈给他们送物资的事情,我正打算带你过去的,这一次我们要争取拿下这笔生意。”

  石柱说:“嗯呐!不过日本飞机轰炸这件事搞的人心惶惶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就算拿下了这笔生意,送物资的路上估计会越来越危险,要是赚的太少,那就有点不划算了。”

  祝广连叹了口气,眼神里略透着一丝无奈,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是啊!不过我们的资料都是提前好几天准备好的,谁能料到小日本这么快就派飞机来炸我们了啊,现在想改资料也来不及了,明天先去看看,走一步是一步吧。实在不行咱就不接了,毕竟当下风险太大,日本飞机随时都会炸港口这边,说不定哪天还会攻上岸来,要是利润太少真就不划算了。”

  听祝广连说完,石柱忽然想到了一点,便说道:“俺小舅,你说,要是真和日本人干起来,咱们部队运送武器弹药这事,会不会也让俺们来做呢?要是能一块堆送,那就太好了!”

  “这个不好说!”祝广连脱口而出,然后继续说道:“要是部队没有多余的人手,估计就会用到我们。但是武器弹药毕竟是军用物资,不会轻易让我们来运送的,除非对我们绝对信任。要是真能一块堆送,那利润就可以了。现在海上生意不好做,我们只能找点别的出路。做生意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只要能有足够的收益,冒点风险也值得。”

  随后,他又笑着对石柱说:“柱子,你能想到这点,说明你考虑问题略显成熟了。不过,明天几大商行老板都会去,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竞争估计会很激烈。到了那里,你要多看、多听,看我眼色说话,见机行事。”

  祝广连说完后便把门外的伙计老张头喊了来,说:“老张呀,你把马车套一下,等一会和我出去办点事情。”老张头答应着退出了门外。

  临出门前,祝广连又嘱咐石柱说:“柱子,我晚上要晚一点回来。你在家先歇歇,哪也不要去了,晚饭后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还有,把我屋里的云雾茶准备一些,明天带着,兴许能用到。这些都是本地云台山上采下来的,那杨副官是外地人,咱带点本地名特产显得有诚意。”

  石柱答应着说:“嗯。那我下午就在家看看资料,先熟悉熟悉,明天也好心里有数。”

  祝广连点点头就微笑着出门了,他看到石柱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想得也周全,心里着实高兴。

  第二天一早,“广连商行”上上下下的人都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后,祝广连便带着石柱出发,赶马车的依然是伙计老张头,他跟着祝广连好几年了,做事比较沉稳,祝广连带他出去办事情心里放心。庙岭这一带虽说离老君堂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中间隔着后云台山,他们要从山的西麓绕过去,算起来也有二十多里路,做着马车来回还是更方便些。

  今天路上雾气有点重,一路上难以看到人影,只能远远听见山中时不时的鸟鸣声。雾一直到八点来钟才渐渐散去,于是那些山呀、水呀、树呀便都在点点阳光穿透下,从薄雾中悄悄探出了头,不管从近处还是远处看去都显得格外妖娆。每一个人都被晨光中云台山脉的美景深深吸引着,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石柱虽然在商行已经住有一段时间,可是通往老君堂的这条路他还是第一次走。要是今天能把业务拿下来,估计以后这条路就得自己领头走了,可不能让外人笑话自己不认识路,损了商行的招牌,因此虽然雾还未散尽,石柱已然睁大眼睛环视着四周,要把这条弯弯扭扭的路线牢记在心里面。

  到了指定的地点后三人下了马车,这个地点看起来像是个村政所,大门明显比普通民房的要大很多,两个小兵分列大门两旁站岗。看了祝广连手里的帖子后,站岗的两个兵娃子便放行让他们三人进去。石柱看到里面有一小撮士兵正在操练,那些面孔看上去都是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人;还有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伙夫,年纪稍大一些,身上也都穿着军装,正在忙着烧火煮东西。

  这里是后云台山的后方,并非前沿防线,石柱估摸着是部队新兵营和伙夫班所在的地方。

  进入正厅前,领路的小哥拦住了马车,说是长官有交代,一家商行只准进去两个人。于是祝广连让老张头把车停在一边等着,自己和石柱先进去。老张头见旁边还有辆马车,像是别的商行停那的,于是他就把自家马车调了个方向,和那马车并排停整齐了。

  到了正厅里,石柱看到会场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布置,虽然很简单,但也足见主家对此事有所重视,并非敷衍了事。会场首先看到的是最里面按照弧形摆开来的七张桌子,上面都有个红纸黑字的牌子,写了各家商行的名号;每张桌子都配了把纯黑色椅子,椅子后面还有张椅子,那是给各家跟班坐的。七张桌子正对面摆了两张主席桌,浑身赭色,颇具复古风味。主席桌后面的正墙上则整齐地挂着孙中山和蒋中正的画像,画像中间为青天白日旗。

  老君堂本地“行远商行”的马老板和墟沟“广知堂”的曹老板已经先到了。今天要来的几家都是比较大的商行,各个老板虽不是相当熟悉,但是彼此之间也偶有见面,都能道出何人为何地、何家字号的老板,因此见来人后彼此还是会寒暄一番。随即,港口“云港贸易行”的张老板和“吉祥云商贸”的齐老板、墟沟“天行运输行”的钱老板也都相继到了会场,最后一个来的是离得稍远的朝阳“铭佳商行”的张老板。

  七家竞争商行均已到座后,负责会场沏茶的小兵便去通知了杨副官。也就是过了两口茶的功夫,一位三十来岁、身材中等、军装穿得笔挺的人便进来了,此人就是杨副官,走起路来精神抖擞。他后面还跟着一位秘书,带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一看就像个文化人,军装也是穿得笔挺。随之,各家商行老板和后面坐着的跟班都站了起来向杨副官作揖问好。

  杨副官一边往主席台座位上坐,一边也向几家商行挥手致意,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哎呀,让各位老板久等了!今天早上雾气这么重,各位老板还是准时到会,我表示热烈欢迎啊!那啥,各位也不必多礼了,都请坐吧!”说罢他和秘书也都坐了下来。

  这时“天行运输行”的钱老板率先站了起来拱手道:“杨副官为国为民,守海州一方平安,我等深表感谢,今安排这次会议,我等岂有迟到之理啊!杨副官平时公务繁重,也要注意身体啊,今天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特意带了些西洋参,虽不敢说比得了东北的野山参,不过这滋补功效也确实好。还请杨副官笑纳!”说罢,他便让大管家钱德彪把礼物拎了上去。

  “天行运输行”说起来也算是海州一带最大的商行了,实力响当当的,而且名声也早已在外,因此钱老板凭着偌大的家业,做起事来非常有底气,也经常是一马当先。

  杨副官也知道“天行运输行”的实力,倘若不收下礼物怕剥了钱老板的面子,到最后万一别家都做不了,而“天行运输行”因为自己绝收礼物而不愿做,那这次招标算是黄了,自己也不好交差。于是他便说道:“钱老板客气了,我杨某人身为军人,奉命办事而已,本自当保家卫国,做的都是分内事,无功不敢受禄啊!倒是前线的弟兄们颇为辛苦,保一方平安靠得是他们。今钱老板既然把礼物带来了,我杨某人也不能剥了你的面子,这礼物我就先替弟兄们收下了,稍后我再转送给前线的弟兄们!”

  “如此甚好!杨副官真乃大将风范,是我钱某人之楷模啊,佩服佩服!”那钱老板听了这一番话,虽然不知道杨副官说的是官场话还是真心话,但是他还是要做出一个恭维的姿态。

  这时其他几家商行的老板也都站了起来,一边说些恭维话,一边也纷纷让跟班的拿出了自己带的礼物,有茶叶、茶具、香烟、燕窝,还有的带了个古董花瓶-看来这些人都是有所准备的。杨副官全都照收不误,只是吩咐手下的小兵,先把这些礼物带下去,待会再行处理。

  石柱本来也打算把带来的云雾茶给拎上去的,他昨天下午专门挑了上等好茶,又细细包装好。可是祝广连跟他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送,石柱不解其中之意,不过知道舅舅这样做必定是有原因的,也便没有将礼物送上去。这一切自然都被杨副官看在了眼里,于是杨副官的第一感觉就是祝广连的这家商行与其他家比,有些不一样。

  之后,杨副官便说:“我在这里先替弟兄们谢谢各位送来的厚礼了!那么我们就先谈正事吧。各位都是本地响当当的商行老板,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今天请各位过来就是商议给部队送物资的事情。各位也都知道,现在前线吃紧,军中弟兄们都在训练、备战,实在腾不出手做其他事情,就决定把这事分出去。目前我们要把物资送到墟沟的西墅、港口孙家山,还有就是我们老君堂这里三个地方,采购地点都是我们定好的,并不是都在一个地方。物资可能一天一送,也可能两、三天一送,具体情况我们会通知中标的商行。前几天各位老板送来的材料我都看了,你们对此事还有什么新的想法没有?”

  听完此话后,各家商行的老板便在一起低声讨论了片刻,而他们身后的跟班,不管是什么级别的,都毕恭毕敬坐在那里,不吭一声。这些老板谈的大多还是对于当下时局的担忧,虽说是低声,但是这个房间并非很大,彼此之间隔得较近,所有的谈话杨副官都能听得很清楚。

  商人毕竟是商人,这种高风险、低利润的买卖他们总是想讨价还价一番的,所以正式表态之前的这个讨论看起来更像是为稍后的讨价还价造个势吧。而祝广连这边,他只是谈了些对当下时局的担忧,但是并没有做什么更多的表态。

  待讨论声渐息后,“行远商行”的马老板率先开口说:“杨副官,首先谢谢贵部对我们几家商行的青睐。我们知道这次生意还是有些利润的,往后沿海一带估计还会派来更多的守军,物资送得多了,赚得也会稍多一点。不过我们也没想到日本人这么快就轰炸新浦、板浦一带,恐怕不日就会轰炸港口这些地方。我们之前寄送材料的时候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没几天时间局势就变得如此紧张,做生意的风险一下就增加了一大截上去。你看,与这么高的风险比起来,利润确实是有点少了。我们希望贵部考虑下,能不能在原有利润的基础上再增加两成利润点上去?”

  话音刚落,还没等杨副官说话,曹老板和齐老板就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们都没想到这一点啊。现在风险真的太大了,希望利润点能再提一点啊......”

  杨副官故作思考状-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的,片刻之后说道:“我们也预料到局势会变得愈发紧张,只是不曾想到,就这几天时间竟会有如此剧烈之变化!不过......,各位送来的资料现在是不好再改了......”

  听到这里,台下除了祝广连和“天行运输行”的钱老板没有吱声外,其余五家的老板都又低声议论起来,觉得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这标书中条件也应可以相应调整下才是。

  杨副官并不着急,待一干人等安静下来后,他继续说道:“不过嘛,大家也都知道,现在国军南边正在淞沪一带和日本人血战,北边太原一带也正在组织抗战。小日本一直染指海州,意欲占领陇海线,为其侵占我中原地区运送辎重,现在海州的局势愈发紧张,和日本人的大战也是一触即发,到时候政府肯定会调派更多的守军过来。也正因为此,虽然现在利润点不会增加,但是,到时候你们每次送的物资多了,赚的自然也会多的......”

  这时候祝广连和钱老板,还有其他几位老板都点了点头说:“嗯,是啊,是啊!”

  “还有一点,”杨副官补充道:“等真和日本人打起来,恐怕预备队都要上去了。我们人手肯定不够,届时会对合作的商行再次进行审查,一切没有问题的话,我们还打算把一些军火和军用物资的运送工作分出去,这样又能多赚一笔。所以说,大家可以把眼光放长远点,虽然现在看起来利润点没有做调整,不过这也相当于薄利多销了,相信大家以后还是会赚更多的!”

  听到这里,祝广连转过头去朝坐在身后的石柱笑了笑,这一切似乎都是他们所意料到的。

  各家商行又都继续低声讨论了一会,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们貌似比较同意,只是有的商人眼光会放得长远一点,有的则看中眼前利益罢了。从当前的形势来看,杨副官刚刚开的都是空头支票,谁知道到时候能增加多少业务、增加的业务又分给谁做啊?再说了,即便都分给自己做了,日本人真要是打来了,这守军能撑几天?说不定防线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些老板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都想着能多赚钱罢了。

  过了大概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后,“铭佳商行”的张老板提了个问题,他问道:“杨副官,你看这孙家山、西墅和老君堂并不在一条线上,彼此之间相隔有十五到二十里地,还得走不少回头路,这三个地点的活能不能分给三家或者两家送?这样送货的话要省下不少路程......”

  张老板说得不无道理,这三个地方从地理位置来看活像一个等边三角形,西墅在西偏北位置,孙家山在最东边,老君堂则在西墅的东南、孙家山的西南方向。三个地点都在山脚下,没有直达的路,送完一个地方后还要回头才能往下一个地点。这“铭佳商行”驻在朝阳一带,在这七家里面是最西南边的,只是离老君堂稍近点,离港口的孙家山和墟沟的西墅那边就有点远了,而且他家实力要稍逊于其他几家,所以张老板心里盘算着不想绕那么远的路冒这么大风险,但又想和部队这边有所联系,以后遇到点事情说不定还能在部队找点人疏通疏通,于是乎他就提出了这个意见。

  话音刚落,曹老板、齐老板还有马老板也都附和起来,连声说:是呀,是呀,这样确实会省很多路!

  搭话的这三家一个在墟沟,一个在港口,一个在老君堂,心里头盘算的大概和“铭佳商行”盘算的差不多吧,只是“铭佳商行”的张老板明显是冲着给老君堂送物资的,而马老板的“行远商行”就在老君堂,少不了占些地利优势,自然不想被张老板抢去了。因此,马老板便抢先挑明了说:“是呀,杨副官,你看我们‘行远商行’就在老君堂这边,要是分开来送的话,老君堂这边的物资给我们送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副官看了看台下,“天行运输行”、“云港贸易行”和“广连商行”规模相对较大的这三家老板在此问题上并没有吭声,他们都是有实力的,想必并不想把业务拆分开来。摸到了这三家老板的盘算,杨副官心里便有数了,也更有底气。

  “诸位老板,不瞒你们说,我杨某人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上峰的意见是所有地方的物资只能选一家商行送,一则便于统一调度、管理;二嘛,这驻军基地也算是机密之所在,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其三,我们只会选有实力往这三个地方都送物资的商行!要不各位老板再最后考虑考虑,决定一下要不要继续谈下去?”杨副官说完后便端起茶杯,神态轻松,摇着头往杯里轻吹几口气,这才抿了一口茶。

  这些老板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杨副官这说辞、这架势,分明是要在这一阶段亮牌了。

  下面又是一阵鼎沸之声,当然了,这次全都是老板和伙计的商讨,就连“天行运输行”、“云港贸易行”和“广连商行”这三家的老板也都和各自的伙计聊了起来。这三家老板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不会现在就退出的,这番讨论只是做个姿态、走个过场而已。

  乘着这空当,石柱悄悄问了祝广连:“俺小舅,正才为什么不让我把云雾茶给送上去啊?”

  “柱子,这姓杨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是看不出来,可是嘴里说的你没听出来么?他嘴里念叨的是前线的弟兄,这礼要送,也要以送给前线的弟兄为名才行。咱们再送这丁点个茶叶,那分量就太轻了!我还留了一手,昨晚和老张出去办的,待会你就知道了。这云雾茶啊,你过一会乘人不注意,私下给旁边那个秘书送去吧,他会帮我们转给杨副官的。”

  石柱听了祝广连这番话,顿时豁然开朗,只是尚不知道他舅舅还准备了哪一手。

  这次议论之后,结果不出杨副官之所料:“行远商行”、“广知堂”、“吉祥云商贸”和“铭佳商行”四位老板纷纷表示退出角逐。他们的理由自然不会说自身规模和实力不济,仍然说是送物资风险大、利润不高,这不划算的买卖他们做不了。剩下的那三家,目前都有意接手这笔买卖。

  杨副官让手下人礼送四家商行的老板跟伙计,随后便邀剩下三家到外面走走-这自然是带着目的的。

  到了外面,彼时太阳早已挂得很高,早上来时的浓雾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天空一望无际,好一幅秋高气爽艳阳天,各人心里顿觉得无比舒畅。

  杨副官指着前面的山说:“诸位请看,这些个山头上,还有港口、墟沟一线都有我们重兵把守,将来不管是谁家接了这活,只能将物资送到指定地点,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军事重地,否则休怪按擅闯军事禁区处置了。我把丑话说在前,望各位切记切记!”

  三位老板各自答应,皆表示让杨副官放心之类的话。其实即便杨副官不提这话,他们也会只管送物资,断不会无缘无故前往部队前沿阵地的,这对他们来说并无半点好处。

  走了几步后,杨副官忽然问道:“三位老板,如果你们在送物资的路上遇到劫道的,该如何处置?”

  杨副官这一问有点突然,不过“天行运输行”的钱老板凭着自家的名气,凡事只要认准了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说,于是他说道:“杨副官说笑了,咱是替部队送物资的,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咱们的东西?再说了,就凭我们‘天行’的名号,恐怕这一带还没人敢半路劫我们的道的!”钱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大拇指,意在夸耀自家的商行。

  “云港贸易行”的张老板也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对对对,我们是给部队送物资的,谁敢劫我们的道那就是找死了,再给我们配两杆枪,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到了祝广连这边了,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一带都有国军把守,并没有成组织的土匪、强盗之类的敢出没,即便有,断然也是些不明就里的散匪。我们家送货的伙计个个都机灵着呢,身体素质也好,估计那些想劫道的远远望见就躲得远远的了。再说了,真要是遇上了,我这外甥一个人对付三五个不成问题!不但货不会丢,就连劫道的人都能给生擒了来。”

  杨副官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复而又问道:“要是路上遇见日本飞机了怎么办?”这次他让三家的伙计来回答,因为他知道,真到送物资时候了,绝不会是老板自己亲自押送。

  “天行”的管家钱德彪和“云港”的伙计花林看上去都有三十出头,也有些学问,他们都说要是遇到了飞机,应该让马车隔点距离前后排开,这样目标会很小,飞行员难以辨认出来,或者根本就注意不到;再者,把马车分开来,即便是飞机扔了炸弹也不会全部炸到的。

  石柱则说道:“日本飞机基本都是朝指定目标扔炸弹的,路上遇到的目标只要不重要,想必他们不会扔炸弹。飞机飞得高,对地上的小目标看得不甚清楚,但要是把马车前后一字排开,这样的长形目标反而会更明显,指不定就会吃到炸弹。不如把马车集中到一块堆,用蓝绿色布盖起来,再盖点小树枝在上面,人则躲到一旁。飞机隔得那么远,从天上看只会觉得是一片小树林或者小草丛,应该不会扔炸弹的!”

  杨副官问这两个问题其实并没有具体答案,只是想借此更多了解一下这三家商行罢了。经过两番回答后,他感觉祝广连的“广连商行”与另外两家果然有所不同,从开始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次更加感起了兴趣,遂问石柱道:“这小伙子看起来岁数也不大,以前练过的?”

  “小时候跟俺老爹练过几年,后来自学了,也没荒废,会个一招半式罢了。”石柱回答说。

  “嗯,不错,不错!那可曾上过学?”杨副官又问道。

  石柱本想一五一十回答的,可还没等说话,旁边的祝广连先开口了:“杨副官,我这外甥念过几年书,可是看着日本人打来,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就不去上学了。可惜他家奶奶不让当兵,我这外甥又特别向往部队,我今天就把他带来了。若是我们家有幸接了这活,往后就由他负责送物资。”

  说话之间,众人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吵吵声,原来是有个农夫和个小孩拖了几头猪想要送进来,门口站岗的小兵没有接到通知,愣是不让两人进院子。

  祝广连见此情形连忙说:“杨副官,这几头猪是我差人送来的,你看能不能让他们先进来?”

  杨副官问:“祝老板,你这是何意?”

  祝广连说:“我知道前线弟兄们为守国土非常辛苦,也知道杨副官心系前方将士们,所以特地差人送来几头猪,不管今天结果如何,权当是慰问国军弟兄们的,也籍此表达下祝某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杨副官见是送给众弟兄们的,而且之前都收了其他几家的礼,“广连商行”这份礼虽然略有点重,但是不收也不好,于是他也没推辞,便爽快地答应了,“那我杨某人就先收下了,替弟兄们先谢谢祝老板,改日再派人把这买猪钱给祝老板送过去....”其实最后这一句只不过是他的官话而已,大家都清楚,钱断然是不会给了,况且祝广连本就是要送的,压根就没打算要这猪钱。。

  说完之后,杨副官便示意门口站岗的小兵,放那两人把猪拉进来,又对着前面不远的屋子喊道:“老吴,你把伙房的人都叫出来,把这几头猪赶下来给圈起来!”话音刚落,无论是烧火做饭、刷锅洗碗还是挥刀切菜的,只要是在那屋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大伙看着这几头猪,心里也都高兴,想着给弟兄们改善下伙食。

  就在炊事班一干人等忙着赶猪的当口,众人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声音从东北而来,渐行渐近。石柱识得这声音,反应也快,率先大喊起来:“不好,日本飞机来了,快找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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