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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国:风起辽东 第九十九章 攻城(2)

李如初回忆录 李如初 4525 2022-11-08 00:32

  阿克索翻出壕沟后,他所在的位置与土墙的距离,只剩区区一百米。站在壕沟边上,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土墙上反射着耀眼阳光的刺刀。

  原先空无一人的壕沟对面,此时已布满了倒下的后金兵尸体。横七竖八的残骸从壕沟开始,越接近土墙则密度越大;直到土墙边上,被横飞的子弹打死的建奴堆叠了几乎半米高。

  阿克索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惨状,过了半分钟才清醒过来。他赶忙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捡起博顿身旁的刀子,往前跑了几步又反应过来把刀子丢开。他从背上把火绳枪取下,哆哆嗦嗦地拿出腰间的火绳,用携带着的火种点燃火绳一头,再把火绳卡在枪尾的弯钩上。

  战后,阿克索每次回忆起当时的操作,都深深地为自己侥幸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感到庆幸——在那样一个每时每刻都有人被铅弹打出一个窟窿的修罗场上,他竟然站在点燃搞了两分钟的火绳,而没有被澳宋枪手注意到。

  等阿克索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远处的土墙后,他发现冲在最前面的夷丁们已经架起云梯。这面土墙防线只有一丈高,若是摆开手脚,阿克索可以踩在别人的肩膀上攀爬上去。

  于是阿克索悄然燃起希望之火。他下意识地迈开脚步,忍着双脚脚底的疼痛,和周边数百名夷丁们一起呐喊着冲锋。后方的壕沟已经被多处填平,后金炮手们推动着小炮越过壕沟,在盾车的掩护下忙活起来,已经将第一轮炮火投射到土墙上。

  多久喜之郎捂着脑袋蹲下来。几秒前一颗实心弹打在土墙上,保护他的垛口在一瞬间便变成碎块飞出。一小块石子击中他的脑袋,好在戴着的澳宋产的铁制头盔救了他一命。等从晕晕乎乎的状态清醒过来后,喜之郎看了一眼身边的某个足轻。这个倒霉蛋跟自己站在一起,胸口被纷飞的石块打中,现在嘴巴里还在吐血,估摸着要不行了。

  “建奴冲上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传来。摸了摸头盔上的凹坑,喜之郎咬着牙站起,将燧发枪从垛口伸出,对准下方。

  他瞄准的是一个举着盾牌的大个子建奴。那家伙站在棱堡线的凹面处,似乎不知要从哪一面上墙。嗯,善于助人为乐的日本武士喜之郎君帮他解决了选择的苦恼。在这个距离上,喜之郎可以看到那人发现自己被瞄准时,脸上露出的混杂了恐慌和绝望的神色。

  “砰!”喜之郎面色狰狞地扣动扳机。燧石快速撞击在钢片上,砸出些许火星。这些火星点燃了药室里的火药,并借此将数百度的高温传递到枪膛里,引燃枪膛末端装着的十几克黒火药。

  铅弹飞出枪口,越过十几米的距离,贯穿了那大个子建奴的胸腔。热血从身体里溅出,洒在已经被其他建奴的鲜血染红的大地上。沉重的身体带着几十斤中的铠甲和盾牌一起倒下,宣告着古典防具在火器面前的无力。

  被曲线墙面困扰的不止这一例。十五分钟前,刚冲到墙下的建奴们几乎全被折线形状的墙面搞晕。这些久经战阵的野蛮人立刻判断出,这样古怪的城墙会给他们造成多么大的损失。

  但在城墙上自由射击的火枪手面前,他们没有时间思考对策。只停顿了一瞬,整条战线上就有三四十个建奴被打死。

  带头冲锋的白甲们反应过来,嘶吼着命令包衣们——战后我们发现,冲在最前方的建奴里,有超过八成是被武装起来的包衣——架起云梯。

  攀登云梯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几率恐怕不到十分之一。为了鼓励包衣们为了大金的事业踊跃去死,皇太极亲自下令,登上城墙的包衣可以直接抬旗,成为光荣的八旗战士。若是能斩杀城墙守军,还能分到包衣奴隶,一跃成为奴隶主阶级。

  被部署在最前面的是肥前藩附庸军士兵。按照我国的武装力量分级体系,最危险的活儿自然由低级军队去承担。就这样,跨越日本海前来助战的日本士兵们顶在抗金第一线,用血肉之躯为我大宋的征途贡献力量。

  第一轮的打击来自建奴火枪手的射击。还在一百米外,刚刚越过壕沟的后金乌真超哈射手们便迫不及待地开火。显而易见的,这种近似于超视距的打击基本没有造成伤亡。“在一百米外开火,打中目标的几率和把铅弹打到月亮上的几率一样大。”

  被皮鞭和木棍牢牢教育过的附庸军火铳手们保持平静。在不断溅起碎石,偶尔还有人发出惨叫的环境中,超过一公里长的土墙上依旧是无言的沉默。

  以班为单位的登州镇士兵们巡视在土墙上,冷冷地望着正在快速逼近的建奴大军。他们需要指挥身前的日本小矮人们,一个班十个人的登州军负责控制一个连的日本附庸军。在战后,这些富有经验的士兵们,很多都被提升去担任新组建部队的基层士官。

  张金建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会在那年冬天开始的大扩军中升级为连长,他当时只晓得,自己得快点把弹药装好,对面墙上的倭人士兵已经举着长枪准备跟沿着云梯爬上来的建奴肉搏了。

  长久的练习让他能非常快速的装弹。眼睛一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建奴,双手一边飞快地给弹仓装好火药和霰弹,再把弹仓递给身边的同袍,由对方将弹仓装进左轮炮。十几秒后,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是弹仓已经卡入火炮的声音。

  “装弹完毕!准备射击!”

  身后的射手将左轮炮的炮口压低,对准下方的建奴们。这门火炮安装在一处曲线城墙处,城墙在这里是一个直径四十米左右的弧形,每个进攻此处的敌人都会受到不少于两面的火力打击。

  火炮上安装的护盾响起“乒乓”的响声,那是下方射来的弓箭打在上面。张金建小心地弯下腰,将身子隐藏在护盾后面。在听到射手的喊声后,张金建双手捂住耳朵,身子下意识地侧开,随即耳边便响起连续五声巨响。

  火炮打完炮弹,张金建又马上站起,协助炮手将还在冒烟的弹仓退出。现在的弹仓高达上百度,张金建必须借助特制的手套才能短时间触摸。同袍接过弹仓拿去冷却,张金建从弹药箱里搬出一个新的弹仓递给炮手。

  等到炮手开始装填弹仓后,张金建抽空从护盾的间隙看了下方一眼。

  一分钟前还在云梯上奋勇拼杀的建奴们已经全部躺倒在地上,被五发霰弹近距离喷了的建奴们死状令张金建产生巨大的不适。他努力把目光移开,防止自己被那些破碎的景象搞得呕吐出来。一个被打断双腿的建奴挂在云梯上,正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一支从对面土墙上伸出的长矛帮他解脱。

  土墙后方,传令兵们骑着马从道路上跑过,每经过一段土墙便大吼一声:“火炮全部换霰弹!集火把建奴火炮打掉!”

  ————————————————

  阿克索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

  这场战斗从日上中天打到太阳西斜,他的皮甲早已布满鲜血。所幸,这些干涸的血迹都来自其他人,其中包含了倭人足轻、汉人包衣和真夷余丁,最早的那些可能要追溯到那个被流弹打死的白甲。

  他一直在战场上奔跑,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他从未想过这片战场会这样血腥,无穷无尽的后金兵像潮水一样冲向土墙,又像潮水一样从土墙上退去。来自远东森林里的女真人和日本的倭人、山东的汉人拼死搏杀,在土墙上,在土墙下,在土墙前。两军士兵从一开始的对射实心弹,到霰弹和火铳,到弓箭与标枪。等到后金兵第二次攻上土墙,顶住倭人火枪手的一轮齐射后,打红眼的双方爆发了最大规模的冷兵器战斗。

  作为一名火绳枪手,阿克索不必举着刀牌冲在前面。他是后金兵在土墙上站稳脚跟后才踩着几米高的尸体登上土墙的。刚一上墙,巨大的喊杀声和“蠕动”的战线——对,蠕动,像波浪一样搅拌在一起的两军士兵,让阿克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词——便让他几乎往后跳下土墙。

  土墙后方是一片缓坡,反击的澳宋军队可以直接踩着坡冲上土墙。失守土墙后,刘破军立即组织反击,当做预备队的两个倭人营架着长矛,在登州镇督战队的监视下发起冲锋。

  阿克索记得真切,这些身材矮小的倭人喊着“板载”,穿着黑色的、形状古怪的铁甲,像发疯的马蜂一样涌上来。弓手射倒了最前方的倭人,后面的倭人竟踩着倒下的同伴,顶着袭来的弓箭和铅弹向土墙冲来。

  长达三百多米的反攻线上,排成参差不齐的三条横队的倭人枪足轻和从土墙上冲下的后金刀牌手狠狠对撞。在密集的冷兵器队列面前,生命消逝的速度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快。那时的两军士兵经过一个白天的死战,彼此都被怒火和悲痛冲昏头脑。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以及没有理智。除了最基础的队列,日本附庸军已经没有了其他战术。在对撞开始后,甚至连打完轮射的火枪手也装好刺刀,大叫着冲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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