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纵横天下 第一百六十二篇 蝼蚁
“叶风停……”
“风停……”
梦中,墨颜叫着叶风停,他的眼神对向她,清澈而深邃,他的下颌流畅地弯成一个弧度,他眉眼带笑,犹如湖面上波光点点。
而且,他的声音格外好听,有一种剑器金属的质感,剑气回元,灌入她彼时的心扉。
明明这是“好梦”,然而叶风停却被惊醒过来。
出现在她梦中的应该是倾水然才对,为何是墨颜那个人呢?
她实在想不通……
叶风停下榻之后,便去了外面的世界。
应墨颜的约,心想,出去透透气也无妨。
昨日重现,随着墨颜浓眉大眼的模样的降临,昨日一幕尴尬的印象顿时钻入她的心隨。
他自然是喜欢她的,昨日那番言辞便是极其委婉的说辞。
是打算让她在他与倾水然之中选择一个人。
但是奈何她与倾水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况且——她本来爱的就是倾水然那个家伙,别无二心,更加不可能与倾水然的手足搞在一起。
而今日这般,墨颜使足了劲儿的讨好她,一改昨日的态度,对她很好,说不出来的好,却让她后怕。
这番暧昧迷离的眼神,使叶风停恍惚失神,如彼时晃悠一圈再回来铺散在周围秀木上的日光,始终存在。
树荫连片,穿过光海。
他们从山上陇玉阁到石阶,再到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嗅过了一丝风一缕阳光,最终……宿醉在山下的包子铺。
玫瑰花圃已经凋零,只剩下它的躯干。
墨颜想采摘下来给她,却也没了当时的光景,一只光秃秃由昨夜谷风吹落的玫瑰,就算没了美丽,却由墨颜的手重新注满生机与光芒,而且光芒万丈。
叶风停却谢绝了他的好意,没有接过去,埋下头来,心里万分纠结。
她在倾水然与他之间踌躇难安,不知其意。
喝醉了,墨颜便将她背负其身上,一脚两步,跃步生花,迎到了一辆雇佣好的马车上。
他,要带她出逃,而且决心已定。
“墨公子,去何处?”
“去到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墨颜端坐在马车内部,用手蹭了蹭叶风停红扑扑咕哝着的脸蛋。
“何处?”一位年轻的马夫道。
“夙城。”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倾水然,他一定想不到叶风停去了哪儿。”墨颜自言自语道,眼神不由得闪现一丝酷烈的味道,由他手指较力折射出的幽光而映证。
月光似要从行道两侧高大威猛的树木上坠亡,夜突然如此静谧,黑夜如宝石璀璨,夜幕如海湛蓝,墨颜的手掌着叶风停倒塌下去的胳膊,任其安睡,热热的呼吸一个劲儿地扑在他的胸膛上,而他的心脏在跳动,如彼时星光忽闪忽闪,明暗交替。
他怕他忍不住,就会将她夺去。
那是刹罗最爱的人,终有一天他要让她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儿。
到时,天下就会是幽坤一人的天下,由一把蟏蛸雄霸。流水入花村杳杳,幽人对酒屋翛翛,墨颜恍惚瞥过,吴霜的面庞出现在其间。
吴霜诧异地盯了他几眼,旁边对坐的正是吴霜的胞弟。
马车扬长而去,不见其影,吴霜追了出去,持剑而返,歇口气,顿下身才开口言道:“吴贱,方才坐上马车的是不是幽坤?”
“是啊!”吴贱道。
“那又怎样?”他吊儿郎当,一如既往,自得其乐地痛快饮酒,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脸雾水。
“你说墨颜去了……”翌日,朱邪道。
红雪阁中,一片风清气正。
“对,他出了陇玉阁。”
“好像身边还劫持了一个人,”吴霜稍加修饰道,脸色幽明不定,令人难以捕捉,“……”
“劫持的人是何人?”朱邪不禁好奇道,看着吴霜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栗,然而那把由她握住的赤迭之利剑好像随时都可能跌落下地。
“是叶风停,你的关门弟子。”吴霜回应道,眼眸中掠过一丝淡薄的意味,随手指的松落而滞落,消失殆尽。
恍若红雪阁中分外明朗的淡淡云彩,似乎像雪点一样幻灭无踪,陨灭于夏日盛烈之中。
还好有寒冰洞取下来的冰雪降温送来阵阵凉意,还有山谷的清风吹散薄衣之下的热意。
“他们不是劫持与被劫持的关系吧?”朱邪表面上很冷静,实际上按在桌案上的宽厚手掌却在较力,破败不堪的桌子明显有一丝一毫的异变。
“幽坤他什么时候……竟与红衣优伶搞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
“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把我们陇玉阁,与红雪阁放在眼里了,连我红雪阁朱邪的颜面都满不在乎,不管不顾了。”
“这里岂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
朱邪怒焰不消,脸上不觉晕染上一层一叠的紫韵。
随着手指松开、舒展。
那张桌子也就四分五裂了。
啪嗒一声,震响了吴霜紧捏一把汗的心魂。
吴霜心想道,整具躯体都埋在阴影里面,阴冷的面目不似当年,嘴角翕动着,不像她自己了。
心想道,叶风停是你逼我的,你抢走了我最爱的人,让倾水然为你死心塌地倾覆所有,就连墨颜也被你夺了心神,鬼迷心窍。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剥夺了我父亲对我的爱意与器重,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吴霜暗自吐露,然而朱邪已经出去了。启炎读书
前几日,吴霞竟然向她说起,要将陇玉阁掌门之位传给叶风停,理由是说,叶风停的潜力巨大,他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陇玉阁。
“她这个做女儿的,难道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为父亲分担吗?”
“为何偏偏要被叶风停那个人给夺走了所有的所有……”
她不甘心,不甘心。
“红雪阁的朱邪定是会器重你的,你在他手里还需要锻炼个两三年,另外——你要磨练磨练你的性子,学学人家红衣优伶,处事不慌,得心应手……”吴霞的话语到现在还萦绕在她心头,响应在耳畔,一个父亲对别人的关注与重视打压了她的自尊与自信心,并且无形之中伤透了她的心。
前段时间,吴霞将押镖的事务交托给红衣优伶。原因是绿锋之子回了天山一趟,于是这事只能搁到别人身上的了。
想来想去,红衣优伶武功高强,而且头脑灵活,拥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于是乎,就将其重任交给了红衣优伶,让她暂代其职务。
没想到,她竟然做得很好。
获得了吴霞的夸赞,陇玉阁中的弟子们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墨颜递交了出阁令。”
“而且,红衣优伶也跟着他一齐不见了,不知去向。”吴霞于圆殿号召陇玉阁上下弟子百人,询问他们的踪影,而他们都一概不清楚。
缓慢行驶的倾水然,如蜗牛一般,沮丧至圆殿高三寸的门槛处。
其中黯然销魂的神色,就是灵儿看了,也有几分担忧。
先前,灵儿已经打算将水然哥哥从心里彻底抹去了,可是说得如此轻巧,可真正做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她的心,做不到如此冷酷无情。
想当时,贺熊吩咐她办的事,她亦没有完成。下在红衣优伶杯中的毒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毒,并不是致命的鹤顶红。
那种毒,只会一时半会儿让人失去神智,并不会使人五脏六腑都毒染,直至浸灌全身,武力尽丧而亡。
她紧揣着,握在手心,并不让人发觉。
这种毒,是贺熊派人秘制的,无色无味,放在水里,别人无从察觉,饮下肚去,起初并无反应,过了两三天之后,毒液慢慢浸透了全身,融入了每一处血液,就是阎罗王也救不了。
而且,这种毒药是专门针对修为之人的,造就一种现象——修为之人是由于武力相冲,而筋脉不通,导致血液枯竭,被体内相斥的东西所消耗而尽。
这其实是假象,最终目的不过是蒙骗见证者罢了。
他再也不去找她了。
“叶风停……”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倾水然动声动气道。
灵儿回过神来,对上倾水然的面目来。
他虽无半点儿反应,反而是沉默寂静,这更加让人可怕。
“走吧!该死的!”倾水然怒骂了一声,再也不回头,出了陇玉阁门外。
灵儿将那瓶药交给了倾水然,说当初她是想要害她姐姐的性命的。
天底下死了这么多人,涌现了这么多冤魂孤鬼,也不差一人,当时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心灵减轻一份罪恶感。
婉儿姐姐死了,事后,她也定不会伤心的吧!
除了那人,那个叫做倾水然的男人。
她只是为了贺熊交托的事务罢了,做一个潜伏在陇玉阁内的眼线与杀手,等待目标松下戒备的那一刻,伺机而动。
既然,现在婉儿姐姐都走了。
她也再没有任何机会下手了。
就连接近她这个人都是遥远的事。
陇玉阁,石阶处,月朗风清。
“你说……她和他是私奔了吗?”倾水然明明不想提,就连提墨颜这个名字都觉得吃力,可他就是想要清楚如今的状况,映证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姐姐是爱你的,他不会爱上其他人。”灵儿只是说出她亲身感受到的,说她想要说的话。
突然发现,现在不是她自己需要倾水然,而是倾水然需要叶风停。
她只是说想要说的话,让所爱之人振作起来。她并不想要看到这一幕,他难过,令他难过的人却是其他人。
倾水然淡吐了一口气,但是灵儿知道,他的内心波涛汹涌,万分难受。
“当时灵儿想杀害姐姐,难道你不知情吗?”灵儿全盘托出,“为何还要……问我,不怕我……害了姐姐,也想要接近你打算害你吗?”
于那一幕之际,灵儿自知是暴露了。后来水然哥哥与姐姐反应出来的态度,也预言着其扭转不了的局面——他们都已经知道灵儿是个谋人性命的卧底了。
“我早先就知道了,你与贺熊的关系,是贺熊派你来的……”倾水然猛的对上灵儿的眼眶,她的内心费力地挣扎,像要在溺水的一刻寻得一根稻草。
灵儿轻灵一声笑。
昔日,她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放在今天,却被姐姐给一点一点消除了内心深处的魔障。
姐姐给她的爱,是无法替代的。
“你之所以没有下手,是为了姐姐吧?”倾水然脱口而出道。
“对,若是换做他人,不见得我会改变心意。”灵儿说起道。
“贺熊给了我一箱金子,有了它,我就可以驰骋四海,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天底下,江湖中,不都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背地里腥风血雨的吗?”
“没有几个人,会为了别人赐予的感动就会改变初衷。”
“也更加不会有人不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关照他人的性命,我们都是蝼蚁罢了。”
灵儿竟然说得万分有理,令人无法辩驳。
倾水然笑不出声来,眼前是一个本该不懂那么多事却已经懂事,洞悉一切规则的灵儿。
而今,灵儿却违背了规则,贺熊是不会放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