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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动

跃马北望 格灵非斯 5663 2022-11-08 00:40

  辽阳外城的百姓终究没有离开辽阳,杜度回城立刻下令城门紧闭,内城的女真人全数武装,女真人进出都要严加盘查,汉人更是不准进出,任由你什么走亲访友、买卖货物,多说两句一刀送你回老家。

  信使去了已有数天,算算路程大汗此时应该在回辽阳的路上,杜度不敢马虎大意,辽阳城方圆十里全是女真人的游骑。

  努尔哈赤没有等到,等到了杀气腾腾的莽古尔泰,莽古尔泰率领正蓝旗数千精骑马不停蹄赶回了辽阳。

  没有二话,军令一下女真精骑破门而入,合城百姓被驱赶到了太子河畔,男女老少沿河而跪。

  “动手。”莽古尔泰一声喝令身边的亲兵举起牛角号“呜呜”吹将起来,霎那间,太子河边举起了数千把明晃晃的战刀,号令一下手起刀落,飞溅的鲜血裹挟着首级飞入太子河。

  奔流瞬间成了血流,此时的太子河成了红河。

  “乡亲们,死也要拉垫背的!跟他们拼了!”辽东苦寒,民风彪悍,必有敢死之士,数万鸦雀无声的百姓中间响起一声呐喊。

  如梦初醒的百姓见有人开了先河,或扑向河边执行的刀手,或撞向列阵的精骑,或奔向张弓欲射的弓手

  “找死,放箭。”见汉人发了疯莽古尔泰决定不计较成本,下来弓手齐射。牛角号陡然一变,铺天盖地的箭雨伴着春雷如泼雨,人群中溅起阵阵血雾,迷惑人眼。

  “主子,不如让骑兵出击,为了明狗浪费羽箭实在不划算。”一张弓一壶箭的成本绝对超过一个奴隶的价格,协助莽古尔泰驱赶百姓的范采看着漫天箭雨心里滴血,要知道现在女真人用的不是骨箭,而是上好的铁箭头,这些装备本应该是上阵杀敌用,用在这里实在太过浪费,为了为大金足够的羽箭,范采把汉人工匠的最后一滴血都压榨掉了,每支箭都是他的心血,一次成百上千支让他如何不心痛。

  “弓手后撤,铁骑分割围歼。”

  莽古尔泰下令骑兵出击并不是因为范采的建议,而是羽箭覆盖汉人死的太快,根本缓解不了他内心的丧子之痛。

  牛角号再一次响起的同时,莽古尔泰的战马已经跃出,只见他连发三箭,三个壮汉应声倒地。

  “哈哈哈哈儿郎们,杀!杀!杀!”莽古尔泰挂上大弓,战刀破壳而出,扑向人群。

  不甘枉死奋不顾身的并不只有青壮,蹒跚的老人,稚气未脱的少年,居家的少妇,每一个人都呐喊着,奔跑着,希望冲破女真人的包围,哪怕不能生还也要拉上对方一人垫背,太子河边发生的惨剧清晰地告诉大家女真人没有别的法,不是迁徙也不是为奴,只有杀戮,这些人皮畜生要杀光大家。

  和现实往往是背道而驰,手无寸铁,进度不一,队形散乱不堪,妄图拼命的人群在莽古尔泰这种沙场老将眼里就是一场闹剧。

  但是莽古尔泰很享受这种过程,鲜血,脑浆,内脏,头颅,残肢,碎肉,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的美妙,只有无边的杀戮才能让心头的憋屈和怒火得到释放。

  挥刀,收刀,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如同千万次挥刀一样,过程没有一丝瑕疵,刀锋过处,头颅翻滚。

  轰隆隆的春雷一阵接着一阵,终于,春雨受不了春雷的催促,倾盆而下,洗刷着这人世间的罪恶。

  今年的春雨很奇怪,一连下了好些天。

  安州到义州的山路,大明辽镇副总兵毛龙昂头向上,张开大嘴任由春雨灌入口中,连声痛呼爽快,毛副总兵的身后是他在朝鲜辽东难民招募的新军。

  阿敏的突然打击让他吃了一个大亏,镇江之战以来,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自己的老部下陈良策、吕世举等五百多人全部战死,一千多名新兵也被俘虏。毛龙一口气跑到安州才摆脱阿敏的追兵。

  在安州收拢溃兵静等时机,这不前几日哨马说女真人已经退回镇江、凤凰城一带,毛龙立刻带上刚招募的四千新军和朝鲜支援的兵器粮草赶赴义州。

  离开江南时毛龙就发誓“不封侯,不归乡!”,辽东是争取军功最好的地方,而义州一带是最合适他发挥的地方。建奴来,他就跑,建奴走,他就过江打,背靠朝鲜无后顾之忧。

  建奴以为突袭就能打垮自己,那是白日做梦,朝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逃难的辽东难民,只要他毛龙登高一呼,从军者如过江之鲫,而且个个和建奴有血海深仇,四千新军只有小半有兵器,大多数人是赤手空拳,但是这不影响士卒们的士气,跟着毛龙毛大人报血海深仇是每一个辽东难民的心愿,与其在朝鲜饿死不如和建奴拼命,何况加入毛大人的队伍每天还能吃上一顿饭。

  “加快速度,到了宣川敞开肚皮吃饱饭。”队伍出发时士卒们吃了个半饱,半天山路走下来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毛龙是个好的领导者,他知道如何鼓动士卒的士气。

  果然一听打到宣川吃饱饭,步履艰难的队伍恢复了些生气,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

  眼看宣川在望,毛龙派出了由老兵组成的哨马,虽然建奴退回了镇江至凤凰城一带,可小心驶的万年船,上次就是麻痹大意才被阿敏钻了空子,数千精骑夜袭他老本赔了大半不说,差点连自己也葬送在宣州林畔。

  在安州出发受毛龙派遣了好几拨人马试探,确定没有伏兵后才安心踏上归路,到了宣川他一样小心,哨马队出发后,一只百余小队紧跟着加快脚步。

  哨马和带队的把总相继回禀,说铁山一带没有发现建奴人马,毛龙彻底放心了,大手一挥,“加快脚步,天黑前赶到宣川。”

  宣川附近有连绵数十里的山林,数千人马藏在里面连个泡都不冒一下。

  雨天天黑的早,毛龙部赶到宣川时还没有到天黑的时间,可事实上天完全已经黑了。

  “安营扎寨,生火做饭,今夜就在宣川过夜。”毛龙看看疲惫的士卒,下达了扎营的军令。

  一听可以休息了,在泥泞的山路上走了一天的士卒顿时全身都放松了,有的人根本不管满地的泥浆直接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呜、呜、呜、呜、、、、”

  猛地号角声骤然长鸣,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之声,黑暗的山林仿佛一直吞人的怪兽张开了大口准备吞噬这支新成之师。

  “起来,起来,队,密集列阵,密集列阵。”一个新加入的士卒由于身强体壮被毛龙拔为把总,此时他按照平日的操练大声喝令疲惫不堪的士卒列阵迎敌。

  毛龙脸色惨白,这号角声他太熟悉了,这是女真人骑兵突击的号角,号角声、喊杀声、大地传来的颤抖无不准确无误告诉他这一次又被阿敏突袭了。

  毛龙盯着远处连续升起的火把,回头看看自己被大雨打湿的战旗,双拳握的紧紧的,牙齿蹦出“撤”字。

  “撤,撤。”身边的亲兵大声咆哮,让每一个士卒都听明白大人的命令。

  新兵从军时间不长,各级军官按照自己的法做出各式各样的反应,有的喝令列了个四不像的战阵,有的四处张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更加不用说列阵迎敌了,长期跟随毛龙的老兵对付这种情况经验丰富的多,腰带一紧,只等大人下令。军令一下,甩开双腿就跑,有人钻山林,有人奔安州,有人滚下路边的山溪。

  “老八,还是你点子多,这次我到要看看毛龙这鬼孙子往那里逃。”洪太吉虽然是努尔哈赤的亲子,但是阿敏的年龄比洪太吉大许多,何况阿敏是也四大和硕贝勒之一,又是镶蓝旗旗主,无论是战功还是实力远远超过洪太吉,他和洪太吉说话并没不像努尔哈赤其他侄子那么客气。

  洪太吉满脸杀气,为了让数千骑兵成功埋伏不被发觉他连斩了两个牛录额真,“六千精骑八面埋伏再让毛龙跑了,你我兄弟真的要跳鸭绿江了,传我将令,不能放过明军一人。”洪太吉不仅希望逮住毛龙,更希望在明军中逮住那个千总赵行。

  女真精骑数百人一股,四面八方拥过来,啼声盖过春雷,吼声震聋双耳,高举着各式武器,打马狂奔,“杀蛮子,杀蛮子”声嘶力竭的喊杀生此起彼伏。

  新兵们从军是为了报仇,可真正到了战场上见了万马奔腾、杀声阵阵的阵势都吓坏了,茫然失措,所有的士卒目光都在寻找毛龙毛大人,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指示,可刚开始还有几声“撤”声,后来完全被女真人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盖住了。

  一盘散沙就是此刻明军的状态,士卒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把自己的后背留个了奔驰而来的战马。

  战刀伴着凄厉的号角声挥动,破风断雨,砍进后腰,去势不减,被马背上的骑兵急速带动,逆流而上,从腰部到颈部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战马腾空而起,连续带到奔跑的士卒,后续骑兵打马赶到,踏破了倒地者的头颅,刺穿了胸腔。

  “杀!”第一波骑兵快速而过,把单薄的战阵梳了一遍,除了数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落地外几乎没有伤亡。

  数千明军士卒相互推挤,分成数个方向逃难,百战余生的女真精骑不用吩咐,迅速分离,几十骑为一小阵分割包抄,就地围歼。

  安州方向也有骑兵杀过来,毛龙知道今日在向朝鲜跑已不可能,丢弃战马入了山林,身边只有几十名亲兵侍卫。

  为了追击毛龙,阿敏特地精算了数百脚力好、善跑的士卒,一见毛龙钻了山林,这批人立刻刀紧追不舍。

  不断的有人跌倒,不断有人背部中箭,几里的山林成了血路。

  身边只有数人,建奴的追兵已近,而前面就是滔滔的大明海。

  毛龙的心里不禁一阵茫然,自己怎么就走投无路了呢?相士说自己的命格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何竟止于此?罢了,这一切,都是天意!贼老天!我毛龙不服!不服!不服!不服!

  连喊几声,大明辽镇副总兵纵身跳入大明海,

  一排浊浪,卷着拜将封侯的梦,旋转着消失在辽东的海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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