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无数的百姓仓皇逃遁,许多的店铺慌忙关门。
对于朝堂大事甚至是政权的更迭,他们都没有太大恐慌。
因为那种事情毕竟离他们很遥远。
只有马上就要发生在身边的战争与兵乱,才是他们最害怕的!
太原城里,斗然变得剑拔弩张、风声鹤唳!
李行周扮成了一名普通的小卒混杂在二百铁甲当中。
敬晖一压群雄的霸气固然是让人热血沸腾。
可是他仍是非常冷静的留意着身边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留意到。
这些士兵的将领们一直不见挺身而出全都龟缩在队伍的后面。
不时有斥侯骑兵来回的奔走,显然是在和后方的并州大都督府互传消息。
这么说,眼前的局面并州大都督府是知道的。
或许,这个局面还在是大都督想要的......
就是想要造成一个敬晖强行闯关、意图兵谏的事实,
让全并州的军民百姓都看在眼里!
李行周的心弦绷得更紧,看来对方也是想要把事情闹大,玩一盘大的!
成王败寇一战而定,尽在眼前一举!
很好,省得和你们一直纠缠不清!
……
大都督府里,五百士兵全副武装,守卫在大都督府的衙门正堂。
建安王武攸宜这个法曹参军干起了以前的老本行,披衣戴甲宝刀在手,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将军。
兵容整肃,严阵以待!
并州大都督府虽然主理大唐河北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可毕竟是地方州县,直属于大都督府的本地精锐兵马,一向不多。
这五百士兵,还是建安王武攸宜在崔晔掌权的期间,利用职务与号令之便,从前线各个戍边军镇当中亲自挑选来的野战精锐士兵。
然后他使一招偷龙转凤,让这五百士兵脱离原本的户籍成为并州本地人仕,
并挂名在并州军府的名下成为地方府军,
直属于并州大都督府的指挥。
十年的军旅经验,建安王武攸宜还是有着一点带兵的本事的。
表面上看,这五百人是一群刚刚洗去了泥腿子的农民士兵。
但实际上,他们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死士,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是建安王武攸宜不惜血本费尽心思精心打造的一支,直嫡部曲。
一切,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局面!
张九龄的眼力从来就不差,看到眼前这一支兵马,他的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建安王武攸宜处心积虑准备充分,连防身的卫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纵然是敬晖想要凭借身边的两百亲卫在场面和声势上压住建安王武攸宜,
也是不可能了!
手中有兵马,心中有底气。
再加上建安王武攸宜现在执掌了大都督府的话语权。
代表的是官府,名正而言顺。
敬晖强行闯关似有兵谏之嫌,未免师出无名。
无论是从实力还是时势上讲,马上就要开始的这一场生死碰撞大博弈。
建安王武攸宜都是尽占优势啊!
张九龄的心情少有的变得有些焦虑和不安起来。
他甚至想要冲出大都督府外,亲自把敬晖给拦回去。
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一个监察御史该干的。
否则,他就不再是代表律法的“中立”御史,而是敬晖的同谋了!
“九龄御史,你好像很着急啊?”
建安王武攸宜笑眯眯的回头看着张九龄,说道,
“你放心,怎么说都是自己人,犯不着真的刀兵相见。
只要敬晖不先拔刀,本官的刀也就不会砍到他的脖子上。”
“……”
张九龄没有回话,他从建安王武攸宜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没错,这就是一个假相连连、逼人入彀的阴谋。
换作任何人是敬晖,都会在这种时候被逼得走投无路,从而奋起反戈一击。
再或者不战自溃,乖乖的交出兵权......
但这明显不是敬晖的性格!
武攸宜,这是摸准了敬晖的性情脾气,给他量身定制的一个大圈套!
正在这时,陈将军飞马而来。
“建安王,他们闯进大都督府了!”
建安王武攸宜哈哈一笑,拖过一把大椅来往正堂的属檐下正中一坐。
“众将士,迎客!”
五百军士马上左右分列开来,清一色的步兵大陌刀挺立在身前,中间留出一条道,摆出了一个杀气四射的刀兵大阵。
五百陌刀,寒光闪闪。
这其中的任何一把,都可以轻松的将一匹马劈成两瓣。
任谁见了,也得心里泛寒。
守城的泥腿子士兵像一群鹌鹑一样,溃不成军的退进了大都督府里。回头一看,刀兵大阵!
就算知道这是自己人,这些菜鸟士兵们也有些吓软了泥腿子,个个噤若寒蝉!
“没出息的东西,都退下!”陈将军上前喝骂一声,众士兵个个自惭形晦默默无言的退走了。
敬晖大步踏进大都督府衙门,一眼看到眼前的局面,放声哈哈的大笑。
“好嘛,这样的刀兵大阵,才配让老夫一闯!”
建安王武攸宜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的入口处,眉宇一沉冷冷一笑,“老将军最好留步,不可再行闯关。否则,这些骄兵悍将,必然手起刀落!”
“好啊,老夫倒想看看,谁敢劈了老夫这颗白头!”言毕声落,敬晖大步不停走进了刀兵大阵。
李行周和他身后的二百铁甲,紧紧跟随。
“站住!”
“否则格杀勿论!”
排在最前的两名陌刀士兵大喝一声,手中的大陌刀凌空一摇,杀气溢溢!
敬晖左右斜视的瞟了瞟那两柄寒光闪闪的大刀,冷笑一声,大步不停。
“呼......”
大陌刀当真砍下来了!
......
“尔等在此等候!”
敬晖走到了衙门正堂前,对他的亲卫们喝道。
“是,老将军!”
众军士一同抱拳应诺,整齐划一声威震震。
然后,敬晖就只带了李行周与朴景泰两个人。
走到了正堂建安王武攸宜的面前。
建安王武攸宜一转眼看向敬晖身边的那个随身士兵,顿时就呵呵的就笑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建安王武攸宜从大椅上坐了起来。
“数日不见,堂堂的鄯侯,怎么做了老将军的亲随?”
他这话一说出来,张九龄这才留意李行周多看了几眼。
顿时心中一惊:真是李行周,伪装得如此之妙,我竟一时没看出来!
……老将军鲁莽,你怎么也跟着胡来?
张九龄只在心里叫苦,纠结无比。
李行周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
“做老将军的亲随有什么不好?
建安王武攸宜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
“老夫是来谈重要军务的,二位要叙旧,不妨稍候。”
敬晖出声打住了他们冷枪暗箭的交锋,说道,
“老夫听说并州长史已经被人谋害,大都督府里发生了兵变,有人滥杀无辜铲除异己,伺机夺权意图谋反。
于是,老夫特意亲自前来求证。如若当真有人兵变夺权,老夫就要正兵平叛!”
“好一个正兵平叛,说得多么的大义凛然哪!”
建安王武攸宜冷笑,说道,
“老将军,你听谁说的这里有人兵变夺权?是这位鄯侯吗?”
“这你甭管!
”敬晖大声道,
“反正老夫知道,并州大都督府已经被人武力控制了,
许多官员及其家眷都被下狱,还有很多无辜之人也被逮捕。
再者,就连并州长史都被人谋害了,这不是兵变是什么?”
“哈哈!”
建安王武攸宜笑了,
“没错,并州大都督府是出了一点事情,抓了一些人。
但那些人都是参与崔晔一同谋害李长史的党匪,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你说党匪就是党匪吗?”
敬晖喝道,
“别人我不知道,桓彦范将军所犯何事,为何被押拘?”
“他和崔晔的勾结最密,暗中提拱兵权保障,鼓动崔晔杀人夺权。”
建安王武攸宜不急不忙的说道,
“这是崔晔亲口招认的,还能有假吗?”
“凭你胡说!”
敬晖大喝一声,
“叫崔晔出来,当面对质!”
建安王武攸宜叹息了一声直摇头,颇为悲痛的样子。
张九龄走了出来,平声静气道:
“老将军,崔晔已在昨晚,上吊死了。”
敬晖斗然瞪大了一双眼睛,果然不出所料!
“是的,我的岳父大人崔司马,昨夜已经畏罪自杀了。
但是他之前受审留下的口供,却是详细登录在案,是指证他的那些党匪们最强有力的法律证据。”
建安王武攸宜补充了一句,强调“畏罪自杀”和“证据”。
李行周冷笑一声,
“何以见得崔晔是畏罪自杀?
谁能证明他的那份口供不是你私下造假,然后有人杀人灭口?”
“我就知道会有人如此刁钻刻薄的,在我岳父死后也不放过他。”
建安王武攸宜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崔司马因为惧怕九龄御史查实他弄权祸国的真相,因此被逼对李长史下手杀人灭口,岂图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李长史的身上。
其实此前,崔司马与李长史二人情同父子,事泄之后他悔不当初痛哭流涕,根本就是无地自容早想一死解脱。
在这样痛心悔悟的情况下,他将自己所犯之罪全都原原本本的交待了,也指认了他的那些党匪。
试想,一个司马想要夺取一个大都督府的权力,孤家寡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他供出来的那些党匪,有将军,有县令,也有大都督府里的重要官僚。
真是树大根深,本参军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好一番入情入理的歪理邪说,我才是被吓了一跳!”
李行周冷笑道,
“建安王,崔晔一直受你利用和摆布,在你的唆使之下才干出了许多祸国殃民之事。
你这个幕后黑手一直躲躲藏藏,把崔晔顶在前面当挡箭牌。
看到事情将要败露,你就杀人灭口,还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死人的身上,你好歹毒!”
“血口喷人!”
建安王武攸宜厉斥,
“崔司马与李浑瑊李长史情同父子,大都督府人尽皆知。
崔司马还是我的岳父,我与他的感情也一向极是深厚和睦,又怎会同室操戈?......
李行周,你这样当众挑拨离间毁坏他人亲情,未免太过下作!”
“这么说,你对崔晔以前所犯的那些罪,全都不知情了?”
李行周步步紧逼的反问。
“我当然不知情!”
建安王武攸宜义正辞严,“否则我早就阻止他了,何以让他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胡说八道!”
李行周厉喝了一声说道。
“当时突厥大军压境攻打朔州,郭元振火线告急,连发数封驰报到并州求援。
但是援军迟迟不到,只去了你这个大都督府法曹参军,要去拿人!
......可有此事?”
“有。”
建安王武攸宜一口就承认了,
“本官身为大都督府法曹参军,只管法纪之事。
当时有人举报一起逃兵案件,本参军查到朔州有一个重要的嫌犯,因此前去拿人......
这有何不对?”
“既然你都能堂而皇之的走进朔州城去拿人,为何援军迟迟不到?”
李行周道,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先让郭元振收复朔州二州让他顶在最前线,然后借用突厥人的兵力去对他进行残酷打压。
明明有时间发兵援救,却迟迟不动。
等到朔州都要陷落了,你却又带着兵慢吞吞的跑去做样子、打掩护。
建安王武攸宜,你不会说你又没责任吧?”
“我当然没责任了!”
武攸宜摊开双手做惊愕状,说道。
“我只是一个主管司法的法曹参军,几时有兵权?
当时李长史重病卧床,临时把军政大权委托给了崔司马。
要不要发兵、将要何时发兵,一切尽在崔司马的掌握。
我一个小小的法曹参军,能耐何?
最后崔司马点了我的将让我去救朔州,我便依令而行带兵前去。
一切中规中矩按律守法,本官有何责任可言?”
“果然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死者崔晔的身上!”
李行周沉声道,
“总之,你就是不承认你与崔晔是同谋,并且你还是主脑,一直都在幕后的指挥与筹划,对吧?”
“胡说八道!”
建安王武攸宜冷笑不已,
“他既是我岳父,又是我的上官。
我何德何能去指挥他呢?
你这一顿瞎猜妄揣,可否切合一些实际?”
敬晖和张九龄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武攸宜防范森严滴水不漏.
李行周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啊!
“你问完了?现在轮到我来质问你们了!”
武攸宜斗然提高了声调,
“李老将军,你与李行周一同带兵闯关冲撞官府,视同谋反!
此前,崔晔还曾经亲口招认你二人与之同谋,官府早已经准备好海捕文书,要辑拿你们归案!......
现在你们一同送上门来,正好二罪并罚!”
“来人,将此二贼,拿下!!”
.....
“敢谁动手!!”
老将军敬晖暴喝一声,手下二百士兵同时爆发出一声虎喝。
一瞬间非常整齐的拔刀而出,摆出死战之势!
“嗬,动刀了、动刀了!”
建安王武攸宜指着敬晖和那些士兵,兴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九龄御史,你看到了吧?”
“敬晖带兵闯关冲撞官府,当众拔刀要行凶......这是什么行为?”
张九龄的脸皮抽搐了几下,表情很难看。
按大唐律法来说,野战军不受调令,是不可以进入城池的,此其一。
还有,在大都督府衙门这样的地方拔刀出鞘,
无论是否动手伤人,都可视同冲击官府,罪同谋反!
武攸宜,时时不忘设圈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