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并没有让他多费脑筋,直截了当地说道。
“并不是说,朕可以像那位净光天女一样转世为王。”
“而应该说,朕,就是那位净光天女!”
“就是奉佛祖法谕,转世为王,统治人间的人主!你明白了么?”
“啊!怀义明白了!”
武则天这么说,薛怀义如何还不理解,当下连连点头。
武则天道。
“这佛经所载,过于简单,区区百十字一个故事,言语晦涩难懂,如何可以教谕世人呢?”
“依朕看来,怀义可以聚集一班大德高僧,为这《大云经》写一个经疏,详细阐明其中的佛理,把朕当称帝的意思说得更清楚、更明白!”
薛怀义连声道。
“怀义明白了,怀义真是蠢笨,这般主意,还要天后来教。”
“这种事情何须找那些大德高僧,我手下有个才子叫李行周,这可是名震教业坊的人物!”
“回去后我就依天后的吩咐去做,用不了几日,怀义便拿一份《大云经疏》来,请天后过目。”
武则天莞尔一笑,捧住他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口,昵声道。
“好人儿,你肯替朕分忧,朕心里面,已不知有多开心了。”
“做得好不好倒不算什么,但有这份心意,也就足够了!”
便听门外有人道。
“天后,秋官侍郎周兴求见!”
薛怀义恼怒地道。
“叫他候着!”
“叫他进来!”
武则天坐起来,理了下鬓边凌乱的头发,微微瞪了薛怀义一眼。
人有各种各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武则天的心中,最叫她飘飘欲仙、欲罢不能的,就只剩下追求权力的。
尽管她此时也有些情动,但是武则天从来不是一个能被情感所困扰的人。
更不是一个被所束缚的女人,一俟闻听要事,她立即就恢复了精明和冷静。
武则天对甚是不忿的薛怀义柔声安抚道。
“怀义,你且到后殿歇息一下,周兴此来,是有要事的。”
薛怀义听她这么说,晓得今日还有机会一逞所欲。
方才转怒为喜,便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后殿走去。
武则天整理了一下仪容。
端然坐在案后,掂起了一份奏章,一双冷肃威严的眸子。
却向殿门口瞟去。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只白底黑缎的官靴踏进了高高的门槛,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臣,秋官侍郎周兴,见过天后!”
这是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儿。
唐朝品官,各部侍郎中,只有吏部侍郎为正四品上,其它各部侍郎为正四品下,四品官着绯袍。
周兴是刑部侍郎。自然要穿一身绯色官衣。
周兴今年刚过四十,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容清瞿,一双浓眉,眉毛向上高扬。
眉身微弯,眉色乌亮,如同卧蚕,一双丹凤眼,颌下三绺细髯。
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洒脱之气。
只是一双颧骨比较高。
见了武后,周兴忙趋身上前见礼。
所谓见礼,也不过就是一揖而已。
这时节,朝廷上还没有跪拜之礼。
皇帝临朝时,百官都是有座位的。
在金殿上置有蒲团,百官跪坐,与皇帝议政。
武则天挥了挥衣袖,道。
“周侍郎不必多礼,徐敬真一案,办得怎么样了?”
周兴自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躬身道。
“天后,臣接到旨意之后,立即对徐敬真、弓嗣业、张嗣明等涉案人犯进行审讯,洛州司马弓嗣业畏罪自杀,洛阳令张嗣明、徐敬业之弟徐敬真畏惧天威,招认了诸多同党,臣不敢怠慢,立即便来回禀天后。”
武则天目中泛起凛凛的光芒,伸出一只手去,周兴立即趋步上前,将奏章奉上,恭恭敬敬地道。
“后面,附有徐敬真、张嗣明两人的供词!”
武则天没有回话,只是打开奏章,认真地看起来。
周兴见状,退后两步,微微躬身,侍立在一旁,等着武后垂询。
周兴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扳倒过的人不少,不过这一次想要扳倒的人里面,却有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张楚金。
武则天命他审理徐敬业之弟徐敬真一案,本来就是夹带私货,想借此案再度清洗朝中的反武保皇党。
而周兴,则于其中另夹了一份私货,趁机把他的顶头上司张楚金也拉了进去。
张楚金的政治立场并不明确,既不拥李也不拥武。
眼下,武后是拉一派、打一派,对中间派比较宽容。
所以武后是否会同意把张楚金也列入反贼一党,周兴心中实无把握。
武则天细细地阅览着奏章的内容,对后面的供词根本没看,她所任用的几个酷吏,平素的所作所为她非常清楚,她更清楚在他们手中炮制出了多少冤假错案。
不过,她现在正需要这样的走狗,自然不为己甚,。
却也因此,何须劳神去看那严刑逼出来的口供?
张嗣明、徐敬真是胆怯畏死也好,受不得酷刑也好,亦或是想要攀诬他人以求免死也罢,什么目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周兴的诱导下,他们肯为自己咬出那些想除掉的人。
周兴佯做目不斜视,只用眼角捎着武后,见到这个动作,不禁暗暗吁了口气。
武则天搁下朱笔,淡淡地道。
“爱卿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不过,这些人暗蓄异志,图谋甚大,其党羽,恐怕不只这些,卿还须认真查办下去,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已经有这么多官员……,太后这是嫌还杀得少了!
周兴听得暗自一惊,他知道,这是清洗的规模还未达到武后想要的程度,赶紧躬身答道。
“是,臣回去以后,一定严审张嗣明、徐敬真,不使一个叛逆成为漏网之鱼!”
武后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嗯!张楚金既然辜负朕的信任,与奸党勾连,这秋官尚书的位子,就要空下来了。”
“好好干,除了你,朕也想不出有谁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
周兴脸上一热,知道自己的心思已尽为天后所知,可是听到这样的吩咐。
心中还是狂喜不禁,连忙揖谢道。
“天后信任、提拔,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后淡淡地道。
“退下吧!”
“是,臣告退!”
周兴拱揖而出,到得廊下,只觉阳光灿烂,一身轻松。
可是一个问题也浮上了心头。
天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清洗朝臣,显见是登基在即了。
可是她的年纪已如此老迈,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周兴走后,薛怀义从屏风后面探了下头,便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从侧厢里一瞧武则天的眼神,心就凉了半截。
武则天的眼神很清明,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韵,分明正在思忖什么事情。
薛怀义侍候她多年,深知她的脾性,一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今日已无缘做那入幕之宾了,便怏怏地向武后告辞。
武则天对他歉然一笑,柔声道。
“怀义,朕有国事需要考虑,你先回去吧,过两日让你那李行周炮制个《大云经疏》,再到宫里来看望朕便是了。”
薛怀义打起精神,道。
“诺!天后日夜操劳国事,也要爱惜身体才是。那……怀义就先告辞了。”
......
封建时代里无论哪一个王朝,无论哪一座城市,要说知名度最高,最受城中百姓关注的人是谁,青楼花魁即便不是第一,也绝对能数进前五。
王府寿宴后,新老两大花魁之争的结果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样的结果,民间百姓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姜还是老的辣!
看看人家轻音阁那是何等的气派,能在那样的楼里做镇楼大娘子,没点儿本事还行?
除了这比较正常的议论评说之外,市井间针对此事,针对鱼幼薇与苏玉京两人的说法真是千奇百怪,角度更是五花八门。
他们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程度其实跟后世没有太大的区别。
时间在变,朝代在变,有一些东西却是亘古不变的,比如:爱八卦!
市井百姓们针对此事的议论既散且乱,而且议论的目标也主要是在鱼幼薇与苏玉京身上。
但士林之中议论此事的角度却是高度集中,关注的人物也与民间百姓截然不同。
苏玉京居然输给了鱼幼薇……
真的!噢,那是文章四友中的那位出手了?
没有?
不对呀!
陈子昂陈伯玉那是从不掺和这等事情的,难倒这次破了例?
也不是他!
仁兄,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有东方虬在背后撑着,苏玉京怎么可能会输?
王府寿宴后的几天时间里,这样的对话在洛阳士林间,在那些个士子们最喜欢聚集的茶肆在王家院中里不断重复,再重复。
于是当日寿宴上的一个名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播开去。
那是一个嚣张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