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呢?爱情就是不愿意分离。即使做不到时刻在一起,也要时刻体会到对方的气息。从这一点上说,蓁蓁觉得子辰对自己不够好。以事实来讲,同居那段日子里,子辰一直负担全部的开支,并且在蓁蓁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做家务,还熬汤给蓁蓁喝。他虽然常常很累,但如果蓁蓁要求强烈的话,也都会尽力满足。即使如此,蓁蓁仍然觉得这份爱情里少了什么。子辰不怎么给自己打电话,也很少有短信息,出国比赛的时候基本上是给蓁蓁发一封简单的电子邮件,也不告诉她返程的时间,说回来就回来了。
蓁蓁觉得,男朋友走出机场的时候有女朋友来接是很幸福和有面子的事,但子辰仿佛自动放弃了这种幸福和面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舞蹈学院有什么妖精在那里等他。有几次蓁蓁打听到他回国的时间,特意去机场偷看,只见子辰跟在指导老师身后,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直接上大巴离开。
她觉得自己似乎永远走不进他的灵魂。
周六下午,时昕鸰带着俪萱母女在东四十条桥附近一家酒店吃饭。打电话让子辰过来。他有将近十年没见过儿子了,甚至连成长过程中的照片也没见过,几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认得出当年那个孩子。
就餐的环境在大酒店里很显得别致。踏上条石凿砌的台阶,跨过敦厚凝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渔村景象。四条芦蓬小船水中微荡,两岸另有小包厢隔着绿水方舟遥相呼应,码头尽处曲径通幽,脚下水流潺潺仿若凌波微步。
子辰带着蓁蓁出现在时昕鸰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凝固了大约两分钟。父亲和儿子的目光像在互相审视,更像是在对峙,久别重逢这个词可以定义此时的性质,却不能形容双方的情绪。
时昕鸰没有邀请子辰入座,不知是忘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用意。子辰自己找到位子坐下来,让蓁蓁也坐。
蓁蓁发现对面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十分有趣。大的是那种完全符合“艳丽”这个词语定义的女人,成熟但绝无苍老,虽然含着微笑,眼神里却满是芒刺。这芒刺异常微妙,也只有蓁蓁这样敏感的女人才能察觉得出,在别人看来,尤其是男人眼中,倒不失为潋滟的情致。小的大约不满二十,女孩子的样貌非常吸引人,这个吸引并不仅仅在于五官的出众,而是一种磁力极强的和谐。你不由自主会对着这张脸笑,会觉得轻松快乐,会愿意对她说心里话。大的烫着满头大卷儿,小的烫着满头小卷儿,大的描了眉眼却没涂口红,小的除了口红什么都没涂,衣服都是连衣裙,大的鹅黄小的柳绿。桌子遮住下半截看不到腿,估计脚上穿的鞋子也是相映成趣的。
由于事先知道一点子辰的身世,蓁蓁猜测这就是俪萱母女。这女孩子是俪萱和前夫所生,和子辰并无血缘关系。女孩子的牙齿很白,笑容显得异常灿烂:“哥哥好!我是安安。”
子辰对她点点头:“你好。”
俪萱开口问:“这是你女朋友?”
子辰抄起筷子就吃,夹了两块蜂蜜冰桃塞在嘴里,边嚼边说:“是未婚妻。”
俪萱不说话,安安和时昕鸰也不说话,蓁蓁看着子辰,子辰低着头一个劲吃,从时昕鸰面前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大口的喝。
时昕鸰终于冒出一句:“你就一直跳舞吗?”
子辰嘴里都是东西,含糊不清的答:“和你有什么关系。”
俪萱说:“你未婚妻真不怎么样,我看配不上你。”
子辰充耳不闻仍是吃,眼睛都没抬,说的话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别拿我未婚妻开涮。”
蓁蓁咽不下这口气,回敬俪萱一句:“是吗?我看你也不配做子辰的妈妈。”
时昕鸰咳嗽了一声。俪萱不理,对着蓁蓁笑:“哟,还没过门呢就把少奶奶的势头拿出来了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子辰这样的男孩子,绝不是和一个女人过到头的命。”
蓁蓁说:“你自己和一个男人过不到头,就希望所有女人都过不到头吧。”
安安嚷起来:“你们太不尊重哥哥了!”
子辰埋头把碗里的饭吃完,端起酒杯漱口,然后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说:“谢谢你们喊我来吃饭,我吃饱了。再见。”
拉起蓁蓁就走。安安喊:“哥哥!哥哥!”
子辰早没影子了。
蓁蓁被子辰一路拉着走,大约两站路的距离时,子辰才松了手。
树的华盖将水泥路上荫出一脉深绿,子辰站在那里,抬头看天。天是看不见的,尽是密簇簇的叶,犀利的阳光钻透枝桠,斑驳的落在肩上。蓁蓁从侧面看过去,子辰的眼底涌起透明的水波,薄薄停驻在睫毛尖端,却没有滴落下来。
蓁蓁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手臂紧紧的收,把那身体深深拥在怀里。
子辰的声音有些哑:“你什么都没吃,饿了吧?我带你吃饭去。”
蓁蓁悄语:“不吃饭,想吃你!”
子辰伸手把她拉到面前:“别闹了,吃披萨吗?”
蓁蓁曲起手指轻轻擦了下他湿润的眼睛,笑着点头。
蓁蓁的学校在市区,离使馆区不远。自从子辰搬回舞蹈学院的宿舍,下课后蓁蓁就孤魂似的在街上游荡。因为总是昏天黑地的谈恋爱,大学四年她几乎没有交到朋友,当子辰从她的生活中抽离,每天的黄昏便从香甜的粉红变成了寂寞的浅紫。
据说习惯和依赖可以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不那么深爱的男人。如果这习惯和依赖的对象是深爱的男人呢?女人会不会像被放在温水里煮的青蛙?
温水煮青蛙,青蛙一定会死是著名的公案。蓁蓁觉得情况比温水更严重。她看见路边小店里滋滋作响的羊肉串,觉得很像目前的自己。金属的长方形的小炉子,里面烧着红红的炭火,羊肉或者鱿鱼或者板筋之类的肉被铁签子串起来,整齐的排在上面烤。当暗红的肉变成灰蒙蒙的褐色,老板洒上一层孜然末,刷上辣椒粉,盛在盘子里给人吃。
虽然和子辰才不过一个星期没见,可蓁蓁觉得自己已经被烤糊了,而且刷了厚厚的一层辣椒粉和孜然末,呛得她浑身难受。她知道子辰晚上要去戏剧学院上课,但仍然给他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过来陪陪自己。子辰和她商量能不能下课以后再过来。
那起码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了,现在怎么办?
蓁蓁沿着街边走。这条街酒吧林立,巷子深处还星罗棋布的隐匿着许多。蓁蓁顺手推门走进一间。酒吧中间几张大的长方形木桌,周围是条状的木头板凳。阴暗的灯火下鬼影幢幢。摆设看上去真像是武侠片里武林高手火并的客栈,吊灯的式样又像是京剧《智取威虎山》里面座山雕的聚义厅。
蓁蓁要了一杯苏打水。领舞台上那个男孩子跳得很投入。含胸、挺胸、绕胸、绕膝、转膝。蓁蓁希望能在昏蒙的灯光下把他看做是子辰,可她做不到。子辰的肢体太出众了,律动起来的气场也太强大,这样小得可怜的舞台容不下那个少年的光芒。
她没精打采地跟着音乐晃动身体,时而疯狂的尖叫。在欧洲男人眼里,蓁蓁属于标准的东方美女。小巧、黄皮肤、黑色直发,尤其是细细的丹凤眼。所以很快的,有个美国男人注意到了她。
美国男人对蓁蓁介绍说自己叫brian,是美国一家银行驻华办事处的代表。蓁蓁的听力和口语都很好,和brian交谈没有什么困难。
brian说:“在爱尔兰语里面,brian代表力量和美德,大部份人把brian看做是爱尔兰男子,聪明,喜欢运动,并擅于社交。有些人则认为brian是无聊喜欢黏着妈妈的孩子。”
蓁蓁哈哈哈的笑:“我正被一个孩子黏着。”
brian说:“我希望你给我起一个中文名。”
“我要叫你鼻涕虫。”蓁蓁说,“在中文里,这是一个妈妈对自己心爱宝贝的称呼。”
brian和她碰杯,表示很高兴接受这个名字。
鼻涕虫身材健硕,目测约有一八五甚至更高,宽厚的胸和粗壮的上臂似乎有着岩石的硬度。蓁蓁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鼻涕虫把这个动作理解为她的暗示。至于是不是暗示,蓁蓁也不清楚。<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