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尔惊觉地发现他醒了,连忙问道:“不多睡一会吗?”这种好客不像是他该说出来的话。原因是那个图阿多质问巴达尔是否真的可以完全相信庞统,相信这个被大家叫做“袁士”的男人。庞统其实已经听见了,他毫不在意地对有点拘谨地注视着他的图阿多微笑了。他道:“没问题的,到了庞统的领地,我们就胜利了。”
图阿多释怀道:“我只是心中比较紧张,并不是自身的畏惧。而是紧张族人今后的活路。走到这个地步,若不相信你,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巴达尔沉默不语。这时,不远处有个摇晃着魁梧身躯男人走了过来。是盘蛇族的族长奎门,他道:“睡了一会,舒服多了,该有五更了吧。”
巴达尔点了点头。图阿多说道:“多睡会吧,大家都累了。”
“别把我当作异类,我现在很不错,这里让人能够呼吸森林的能量。我觉得脑子清爽了不少。”他靠近了巴达尔,又瞪了一眼昏暗下的那张图阿多拉长的脸颊。他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我能够出点策略。”
庞统热情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会的,你是这里最有话语权老族长。”
奎门的脸孔冰冷地转向庞统,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在这黑暗下看清这个男人的轮廓似的。巴达尔倒是有点担心,希望庞统没有被讨厌,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斗,所以他随时准备着出手阻止一场内部的斗殴。
而被反复打量的庞统也有点浑身不自在,似乎这短暂的时间有跑过一里路那么长。
奎门许久吐了一句:“啊,你这个小子,果真让人琢磨难测。”
庞统觉得有点尴尬,这是一句不温不火的话,他回应道:“我是个军师,鬼点子比较多。”
“不啊,”奎门说着看了看庞统腰间那个剑柄,道:“这么好的武器,你这个军师一定是庞统的得力干将。而且我现在想想,你的几个想法都挺不错的。”
庞统不知道是否该现在就把身份亮明了。挣扎了眨眼的功夫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目前的身份他就已经很好的融入了这个逃难的整体之中,大家也开始渐渐地相信他的决策。无需做一些画蛇添足的事情。
他们在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火红的大脑袋的时候,开始离开林子,继续朝着东北面进发。庞统的地形感、方向感极佳,他知道该怎么走。不过有时当地人很重要。所以探子把一个上山砍材的人给劫持了回来。这让庞统十分惊喜。他让巴达尔问族里人要了碎金子之类贵重的东西,给了这个老实的中年人,并告诉他:“在完成任务后你会自由的。”
中年人惊喜不已。随即当了他们的指路人。他们绕开村庄、小镇,以及可能经过城池的路线。一切进展的顺利。不过他们这么多人,还是会引起一些当地人远远的观望。庞统一直提心吊胆,似乎离自己的领地越近,他就越不安。要是碰到马腾军的巡逻兵也就不好了。
他的担心诱起了另一件令人难耐的事情。典韦是否被抓了,为何这么久没有音讯,也没有带来自己的人马。不过从大山到达自己的领地,需要知道路线和地形,又要避开敌人,确实比较麻烦。希望这个得力的近卫不要出事。
每当走过一些宽阔的平原地带时,山民们显得十分谨慎,对四周东张西望。就像是曝露在了高处的裸体人一样。但只要靠近了山林地带,他们就会安心不少。
领路人告诉庞统,庞统军和马腾军几次交战之后,现在的雍州被一切为二了。陈仓县、安定县以东是庞统的领地,以西是马腾的领地。这让庞统安心了不少,在经过那次大败后,虽然丢了武都郡,但还能守住这部分领土,文武官员真是功不可没。如此一来,只要到了陈仓县便安全了。
山民们所组成的长龙在满是矮丛的道路上蜿蜒着。庞统找到了由两人抬着的担架,香多雷平静地躺着。由于阳光正烈,他闭紧了双眼,左右两侧各是香异和香彻。香异刻意躲过庞统充满微笑的表情,香彻则一直垮着双肩,闷闷不乐的样子。庞统看到此番情景,没说任何话便走了。
午时,大家开始用餐。闷热的草丛过膝,令人非常讨厌的闷热感在脚下凝固着,时不时的有小虫子爬上去,有些还会咬了一口。山民拍着腿脚,时不时的说一两句牢骚话。天气很热,孩子们被放在了大人肩上,或者放在行李上。否则那草丛会把他们的大部分身躯给淹没的。
栗子是主要的备粮,大家已经吃腻了,但必须继续吃下去,直到他们粮绝。就在所有人开始收拾行装,开始继续前行的时候。巴达尔喝了一声:“别动!”
周围的人很识相的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有个正在弯腰的勇士便维持着这个有趣的形状。庞统在一侧,他停下了咀嚼干巴巴的栗子的动作。
一声响彻天际的鸟鸣声叩响了上空,庞统抬头看到,那是一只灰白色的猎鹰,正展开他柔顺的羽翼,自由地翱翔在蓝澄澄的空中。
庞统的胸口马上被一团坚固的物体堵住了,苦闷沉重。他感到一阵心悸,缓缓地把头低下,看着足下又长又细的草叶。巴达尔俯身压住草堆,把耳朵都贴到了泥地上。他道:“有人,很多。”
“所有人准备!”
庞统大喝道。
巴达尔弹跳起身,马上开始指挥三族战士。
湛蓝的天空下,扬起的尘埃与飞跃的杂草在地平线上浮现,接着以快节奏的方式越变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各色壮硕的西凉战马在眼前的视线中一字排开。距离山民们只有十里路。
人群骚动,他们害怕了。三族的战士在前面展开自己的防线。步兵在前,骑兵在中,弓箭手在后。他们冷静地等待着敌兵接近。西凉人在半里外停下了,似乎没有马上战斗的意图。而巴达尔等人也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弓箭手已经搭箭。
旗号是“马”字,站在步兵阵营中,与瓦塞族的刀盾战士肩并肩的庞统心里明白,这些是马腾的手下。但就连他也不知道马腾的这些人会有什么想法。只是他觉得这次的战争是无法避免。但问题是敌方人数众多,密密麻麻的方阵在眼前排布了三个,而后面还接连着。
马腾军阵中一青年持戟纵马而出,道:“我乃西凉马腾次子马铁,何人在领兵,出来答话。”
巴达尔正犹豫间,自己阵中有人纵马穿过步兵阵,大家听得马蹄声,只好慌忙散到两边。巴达尔扬起眉头,看着盘蛇族的奎门来到阵前,大喝道:“我们是瓦塔山的山民,在四处找大山居住。”
马铁讥笑道:“果真那把大火很旺啊!”西凉兵中冷笑声不绝于耳。
奎门绷紧了脸,道:“何不让出一条路来,让我们安然的到哪处山上闲居,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马铁持枪指着他,道:“我方早就接到益州的飞鸽传书,认命吧。我们和益州刘焉有盟约在先,你等如若不从,四万骑兵踏平尸首!”
奎门学着汉人的习惯,拱手道:“我们是来投靠马腾大人的,为何不留我等,还要加害呢?”
马铁大笑了起来,他道:“把我们当无知妇孺吗?你们刚逃下山,庞统军恰巧昨晚发兵,进攻临渭县城。你们真是不巧,庞统军两万骑兵从陈仓出兵朝这边来了。可惜今早我们已经有两千骑过去扰他阵脚,叫他们不得早到。”
庞统又喜又惊,喜的是典韦安然无恙,惊的是救兵阻在远方,敌方骑兵强盛无比,区区几千的山民兵相比之下脆如纸雕。
在敌人武力的恐吓之下,妇人们惊惧地捂住了孩子的耳朵。老人们呜呼哀哉,大有埋怨声。只有青壮年的男人们捂着武器,丝毫不认命。可是敌兵穿盔戴甲、久征沙场,阵容强大。
奎门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他强辩道:“大人误会了!”
马铁脸容变暗,厉声道:“不降者死!”
他正想下令冲锋,岂料后面有点异样。在马腾的阵营的后方,准确点是东北方,那个角度的事物连庞统等都能看的到。尘土飞扬而来,从那个移动的速度判断,定是骑兵。马铁惊疑不定的嘀咕道:“怎么可能?我西凉两千骑兵这么快完了?不,一定是从本阵中脱离出来的先遣军。”
是甩开敌人的先行军吗?庞统心中疑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