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老老实实地跟着女官,亦步亦趋地往屋外走去。穿过回廊,走过精舍,最后在一座竹楼面前停了下来。前面的一行人已经率先上了竹楼,只留一个女官与陆哲一起,站在楼下。
“小郎君,请——”过了一会儿,楼内出来一个侍女,对着陆哲福了一福,开口说道。
于是陆哲在这名侍女的带领下,走进了竹楼。
等到见到任城公主本人,陆哲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刚刚在木婉扬屏风后面出声地那人,正是这任城公主。
“哲见过任城公主。”第一次见到宗室贵人,陆哲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只得老老实实地作了个揖。好在他此时还是个小孩,也就没人跟他计较。
“小郎君乃仙人子弟,才智高绝,不知有何见教于任城。”任城公主坐在主位上,语气轻柔。
陆哲这下可懵逼了,怎么说?就说自己想要看下你长什么样子,麻烦你撩开罩纱让我看一眼?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虽然唐代风气开放,但是依然还是一个封建时代,如果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哪怕自己是个半大少年,说不定被这些侍卫分分钟砍成肉泥。
如何面对公主提问找一个不失礼貌的话题,在线等,挺急的。陆哲现在恨不得自己能上网。
“小郎君?”轻柔地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疑问。
啊?陆哲这才从胡思乱想中反应过来,有些懵逼地他,干脆心中一横,缓缓开口道:“公主莫不是以为,和亲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吧。”不知道说什么就随便乱扯吧,陆哲一上来就是纵横家的标准起手式,先语出惊人。
“哦?小郎君何出此言。”罩纱下的妙龄女子故作惊讶,心中对于面前这个少年郎隐隐有了几分评价。
“公主与那崔家郎君,都是贵胄,这小小的陈州,还有这上元观鱼会,对于公主与崔家郎君来说,不过是一场小小博弈而已,输赢无伤大雅,对于大局影响不大,而那禄东赞,亦是人中之杰,断断不会因为小小的挫折而放弃其国主任命,所以哲敢断定,禄东赞一定会前往长安,继续向官家求亲。”
“哦?按小郎君如此说,这吐蕃和亲之事,断无可更改了?”听到陆哲的一番话,任城公主首次对于面前这位术数与诗才惊人的有了些许异色,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地,哪怕是五姓七望的子弟,也不遑多让,甚至还超出几分。
“当然不是,若是我大唐此次能将其战而胜之,这和亲,估计也就作罢了。”陆哲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罩纱下的妙龄少女,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任城公主挥挥手,摒退了左右,这才低声问道。“小郎君说什么浑话!这两国刀兵之事,怎可轻议!”
“哈哈哈哈——”看到任城公主摒退了左右,陆哲心中更加有底了,于是他放声大笑。“公主何必欺哲年少耶?统军府薛小将军出现于上元观鱼会,公主岂不知其中深意?”
随即而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这下就尴尬了呀,好不容易装了一波逼,结果对方毫无反应并且无视。陆哲呆呆地跪坐在软席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良久,罩纱下面终于发出了幽幽一叹,“小郎君胸中之机,果然鬼神莫测,还请为任城解惑。”
成了,看到公主的样子,陆哲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他才缓缓开口道:“哲敢问公主,想必不仅是公主,朝廷了早就得知吐蕃欲和亲之事吧。”
“关于此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尽皆得知。”任城公主点点头。
“吐蕃此国,虎狼也,实力强劲,前朝之时杀我不少汉家子弟,但是我大唐初定,正与突厥动武,所以对于吐蕃,朝中定是有不同意见,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关于吐蕃,是战是和,朝中尚无定论。”
“所以,主和派代表崔家和主战派代表的统军府,才会同时出现在这小小的观鱼会,意图通过上元观鱼会,先密会吐蕃求亲使者,得知吐蕃虚实与和亲条件,然后让长安再做定论。”陆哲老神在在地说,之前他就很奇怪,作为刊江府统军,驻地应该在扬州,为什么要跑到河南道的陈州呢,而且哪怕受伤了的牛进达,都要让薛奉义来参加与自己有恩怨的郑观鱼所办的诗会,而且让自己辅助薛奉义夺魁。好像牛进达知道,吐蕃使者有三道术数难题似的。
现在看来,牛进达看上的不是自己的佛学修为,而是自己的数学水平啊。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倒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陆哲这时候也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自己之前还想简单了。
“所以,今年的上元观鱼会,才无比盛大。还请来了卢家耆老。而公主,想必是自己过来的吧?”陆哲继续说道。
“其实公主不必担心,当今官家肯定会拒绝此次和亲,只是之后吐蕃将出重兵,与我大唐一战,若是此战胜,则皆大欢喜,若此战败,吐蕃会再次求亲的。”陆哲继续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事实上,关于吐蕃这个国家,是战是和,大唐的上层都没有定论,按说吐蕃狼子野心,五胡乱华期间杀人最多的就是吐蕃,作为汉家大敌,应该拒绝然后跟吐蕃一战,不过此时大唐正分两条线,围剿突厥,实在是没有太多兵力来应付这个大敌,如果一旦输了的话,对于得位不正的李二陛下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所有,大唐的鸽派和鹰派们,才会各自派出代表,来到这陈州的观鱼会,先观察接触下这吐蕃使者,然后再交给长安做决定,而这任城公主,应该是提前知道了自己要被和亲的命运,所以才过来,试图破坏这门亲事。
“小郎君果然不愧是仙家子弟,任城听闻,小郎君到了陈州不过区区几日,竟然对此等机密要事洞若观火,只是——”罩纱下轻柔的声音突然变得肃杀起来。
“不知小郎君如何确定,官家欲与吐蕃一战呢?”
此刻,冬日里的寒风穿过竹堂,风声凄厉,恰似鬼哭,让人不寒而栗。
比寒风更加凛冽地,是面前这个皇室贵女话语中所透出的寒意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