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看来还真是知道点什么啊!
说来也很正常,他是陈氏最宠爱的小儿子,一向跟她最为亲近,陈氏跟苏念锦来往的事,又岂能瞒过他?母亲被衙门传唤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虽然他年纪尚小,可是,他又不傻,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便能猜出这其中的真相了。
然而他明知真相,却还是被陈氏拉着,一起过来了,那么努力的,想要帮母亲遮掩,帮她缓和和兄长以及和她之间的关系……
这孩子,也真是够难的。
这个陈氏,也真是够狠的,利用起自已的孩子来,也是毫不手软。
她自己的烂摊子,为什么要让魏安歌来帮她收?
苏蓁蓁看着魏寒,心里揪得紧紧的。
看魏寒方才跟她谈话时的情形,应是会在这时,撕下陈氏虚伪的画皮吧?
魏寒扭头掠了陈氏一眼,陈氏紧张的看着他,面色隐隐发白。
她不知道周氏的供词,能不能瞒过这个儿子眼。
今日带了魏安歌过来,就是想凭借小儿子跟他之间的兄弟情,来探他的虚实……
魏寒最终没有作答,只是伸手摸了摸魏安歌的头。
“小孩子问这么多大人的事做什么?”他笑得温和宠溺,“啊,好渴,安歌,倒杯水来喝!”
“哦!”魏安歌乖乖走开,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那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嘴里嗫嚅着,终是又问:“二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臭小子,真烦人!”魏寒笑骂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过来是瞧我的,不想却是问个没完没了!我在外头跑得心口疼,脑袋也晕,你怎么就不知体恤你二哥一回呢?”
“我……”魏安歌笑笑,“那我扶你躺下歇歇吧!啊,对了,二哥,母亲给你买了一只软枕,睡起来可舒服了,我拿给你换上吧!”
他说着,就要过去拿,却被魏寒阻止。
“先放那儿吧!在店里放了,定然有尘灰,明儿拿出去晒晒再用!”
“哦,也好!”魏安歌点头,“母亲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呢!吃的用的穿的,买了一堆!她说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买,这会上街,都买齐了!”
说完,又转向苏蓁蓁,笑道:“缓姐姐,母亲也给你买了不少呢!你看……”
他献宝一样,将陈氏买的一堆东西都拿出来,摆给苏蓁蓁看,“这红珊瑚手串,漂亮吧?母亲说,缓姐姐你皮肤雪白,戴这红色手串,又漂亮又喜庆,再好不过了!”
“是啊是啊!”陈氏干笑一声,也凑过来,“我一看到这手串,就觉得再适合苏姑娘不过了!”
苏蓁蓁看着魏安歌殷切的小眼神,自然是毫无抵抗力,虽然心中厌恶至极,到底还是笑着应了她的话。
“谢夫人!让夫人破费了!”
她的回应,给了陈氏勇气和信心,脸上笑得更欢了。
“哪里破费啊!不过就是千八百两银子的事儿!说起来,上次见你时,便该给你这见面礼的,可我当时,被那苏念锦蛊惑,上了她的当,竟然想要退婚!”
她一张嘴,便把这所有错处,都扔到了苏念锦头上,完全撇清了自己。
“可到这会儿,周氏出事,我才明白,我这分明是叫她算计了啊!”
“她在其中挑拔离间,叫我们这对未来的婆媳失和,她好在旁瞧热闹!”
“偏我是个蠢的,平日里也没那害人的心眼,硬是没瞧出她这鬼心思!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迭!苏姑娘啊!”她说着,一把握住苏蓁蓁的手,“上次的事,我真是得跟你道歉!”
“你说咱们头回见面,我就那样叫你难堪,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后来每每念及,都后悔得不得了!”
“这棠京这么多姑娘,你能成为我的儿媳妇,这也是天赐的婆媳之缘啊!你跟二郎情投意合,我这为人父母的,怎可棒打鸳鸯?”
“我此次过来,一来向你赔罪,二来,也是想告诉你,你和二郎的婚事,我再不会反对了!我呢,从现在起,就为你们先操办起来!”
“你们如今虽然未曾圆房,却已同居一室,惹得京人拿这造谣诋毁,咱们呀,待一开春就成亲,你嫁入魏府,咱们好好的打一打那些人的脸!”
“呵……”苏蓁蓁咧嘴笑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陈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那手心里粘乎乎湿答答的,叫她莫名想起毒蛇的粘液。
这种联想实在是太恶心,便算是在魏安歌面前,她也实在是撑不住了。
此时的魏寒,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看着陈氏那假惺惺的样子,他胃液一阵阵翻滚,生怕自己下一瞬就会吐出来!
“安歌,父亲也跟我们一起从衙门回去的……”他突然开口说话,一开口,又惊得陈氏七魂走了六魄。
“他……他……他跟你们去做什么?他明明跟我一起去,才回来……”她紧张的盯着魏寒,结结巴巴问。
“谁知道呢!”魏寒淡淡的掠了她一眼,又转向魏安歌,道:“父亲这会儿,可能不大好,你回去看看他吧!”
“二哥,父亲为什么……不大好?”魏安歌的笑,陡然凝固在脸上。
不待魏寒回答,他又急急问:“莫非,父亲还是怀疑这事是母亲从中作梗吗?可是那方大人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母亲她也是被利用了,这才牵涉其中……”
魏寒不说话,只默默盯着他看。
少年原本喜庆虹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其实自从周氏被抓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母亲牵涉其中。
后来衙门放了消息出来,他略略放了心。
然而这边心还没放下来,陈氏却又要他陪着一起来青竹巷,说是要来给苏蓁蓁陪罪。
听到这话,他的心又提起来了。
母亲是什么性子?怎么会轻易给人赔罪?
这么多年,不管她做的是错还是对,她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道歉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旦和别人起冲突,最可能的三种结果是,她跟别人老死不相往来,一见面就红眼绿眼。
要么,就是跟她不睦的人,过来给她道歉。
还有一种结局是,跟她不睦的人,出事了,死掉了,就像那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珍姨娘。
可她这回却真的低头了,真的向苏蓁蓁道歉了,魏安歌却因此,满心惊惶。
这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的事!
母亲生性倔强,甚至有些凶悍,他成长的过程中,无数次看她与身边人斗气恨勇。
亲戚也罢,朋友也好,但凡不中她意的人,总要争个输赢。
他也不止一次,看到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诅咒别人的样子,真的是很可怕,也很丑陋。
母亲也这么诅咒过苏蓁蓁,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用最最难听的话,咒骂着一个小姑娘。
就在两天前,魏安歌还听见她那可怕的咒骂声。
他能看得出来,母亲有多讨厌苏蓁蓁!
不,她对她的那种嫌恶,已不能用讨厌来形容了,确切的说,应该是恨!
她恨苏蓁蓁。
虽然他实在想不通这恨意到底从何而来,但他能看出她的恨意。
其实他真的不想跟她一起过来,做和事佬。
他心里其实一直发虚,总觉得母亲忽然示弱,必定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是被苏蓁蓁抓住了什么把柄,不得已而为之。
但最终,他还是跟来了。
毕竟,她再可怕,再丑陋,她也是他的母亲,她是那样的疼他宠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
他看得出来,母亲如今身陷泥潭,他若不伸手拉她一把,谁还会帮他?
他那位大哥和三姐,成日里只想着跟母亲要钱,吃喝玩乐,可没有功夫去体恤母亲的辛苦!
先前见苏蓁蓁的笑颜,他其实还是抱着一线生机的。
可此时看到魏寒那静寂幽深的黑眸,他就知道,一定有比造谣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而这件事,父亲也知道了。
魏安歌脑子里嗡嗡直响。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安歌……”苏蓁蓁开口,打破这室内的死寂,“跟姐姐出去吧!你月儿姐姐正在做糕点,这会儿应是快好了,咱们去……”
“不许去!”陈氏一把抓住魏安歌,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来。
她此时已不安到极点。
魏寒这样子,明显就是话里有话,看这情形,应是知道什么了!
现在的魏安歌,就是她的保命符,她绝不能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陈氏悔不当初,她就不该留着周氏那个老货的!
她知道她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她早该弄死她!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魏寒和苏蓁蓁居然就杀了过去,连魏晋言都去了!
周氏到底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而魏寒,这个一向被她揉圆搓扁的孩子,对她那般恭敬孝顺,又怎么会为苏蓁蓁的事,去见周氏?
陈氏的目光,最终缓缓的落在苏蓁蓁身上,那好不容易才堆起的假笑,至此全线崩溃,那刻骨的恨意,亦在瞬间汹涌!
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这个横空出现的死丫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迷惑了魏寒的心智,将他从自己身边夺了去!
她定然是在他耳边说了不知多少坏话,挑拔离间,百般怂恿!
可是,在这之前,她与自己素无交集,为什么要来坏她的事?
难道,她早就知道,这桩婚事,根本就是她和苏明谨的交易?
所以,现在斗倒了苏明谨,又要来找她的麻烦了?
陈氏站在那里,看着苏蓁蓁,手指微微缩紧……
苏蓁蓁报之以冷笑。
看吧,这狐狸的尾巴,才缩多会儿,又藏不住了!
“啊……”魏安歌忽然叫起来,“母亲,不要掐我……”
苏蓁蓁低下头,见陈氏的指尖,不知何时,已深入到魏安歌的腕间。
陈氏惊觉,忙不迭的松开了手。
魏安歌晃着手腕,咝咝了两声。
白皙的腕间,竟是深深的五只指甲印,最深的地方,已然破了皮,沁出血珠来!
苏蓁蓁掠了陈氏一眼,飞快走到八宝格边,取来绷带和伤药,帮魏安歌包扎。
陈氏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抓得那么深,也是一阵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