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落清秋红颜换(一)
漆黑的天空下,清浅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周围散发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空气之中飘过肉的腐烂味道,没有任何的光线,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周围静极了。
清浅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手臂触到一截千疮百孔的手臂,清浅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摇摇头,好久没运死人过来了,这边已经没有新鲜的肉可以让她吃了。清浅想咬一口,但那浓重的腐烂味让她不由的干呕起来。
十年了,亡国整整十年了。清浅冷笑一声,夜越来越深,吹来的风已经带有几分寒意。每到这时候,清浅的腿便开始痛,让人无法忍受的痛。如果这时有光,你会看见清浅的裤腿是空的,被人硬生生截去了双腿,扔到了这死人坑里。腿部传来的痛楚,让清浅意识到自己还是有感觉的。
她原本是夏阳的小公主,夏阳地处整个大陆南方,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加上百姓勤劳,君王励精图治,国富民强,极为富庶。而她更是夏阳王和皇后的掌上明珠,从出生那天起,便享着世上无人可比的尊荣和宠爱。但事情急剧而下,在她十四岁那年,夏阳王突然暴毙而亡,皇后与夏阳王情深意切,在夏阳王尸首边守了三天三夜,等第四日准备为夏阳王入殓时,却发现皇后已是静静的躺在夏阳王身边,十指紧扣。国丧后第二日,太子清羽登基为王,却在第一时间颁发旨令,削去清浅的清平公主称号,贬为平民,清浅惊愕不止,太子是她的亲哥哥,从小十分疼惜她,为何突然颁发这样的旨令?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让人匪夷所思,太子竟然要纳清心为妃,并与十日后成婚,要知道,清心与他,可是同父异母的妹妹。管事公公来宣旨的时候,清浅放佛晴天霹雳。父皇母后这才刚去世,而且死因不明,太子哥哥就行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事,难道真当这天下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吗?清浅本拿着夏阳王留给她的金牌去找太子理论,不想太子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早让清浅的贴身婢女想法子盗了去。清浅气不过,便在自己的宫殿门前大声喊叫:“太子,你可真是父皇的好儿子啊,这父皇母后刚走,你便如此对待我和姐姐,就不怕父皇回来找你吗?”清浅一直在骂,太子始终不曾召见她,后来许是怕宫里人嚼舌根,又宣了个口谕,说清浅出生便是煞星,带有亡国之印,本该处以极刑,念在处于国丧不该有血腥,即刻贬出宫。
原本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就此流落民间。清浅出宫的时候,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她又一直生活在王宫里,身无长物,而且基本的生活常识也不懂,没几日,不仅银两花光,首饰更是被骗光了。就在她皱眉不展,毫无出路的时候,她遇见了幕离,夏阳幕家的长子。曾经母后还说笑,若是我年长几岁,定然要许给幕离。整个夏阳都知道,慕家人才辈出,各个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而且都是风流倜傥,极为俊俏之人,而其中,长子幕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奈何幕离年长清浅几岁,夏阳皇后便将清心许给了幕离,原待明年开春后,就可赐婚行礼了。
幕离告诉她,有她在一天,便不会再让她吃苦,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清浅还记得,幕离说她虽然年纪小,却是肤如凝脂,宛若小天仙。自打清浅记事起,这幕离就经常出入皇宫,很得父皇喜爱,清心姐姐一颗芳心更是早已暗暗的许给了他。而如今,他说这番话,清浅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姐姐,但是听了却格外的开心,甚至都感觉都脸颊有些微微发红。可是,博览群书的清浅却忘了,有一个词,叫口蜜腹剑。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呢?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清浅的头微微发胀,现在她每次一想到幕离说的那些话,幕离的那张脸,就忍不住大声发笑,直到笑的笑出了血泪,才硬生生的止住。笑自己那么傻,笑自己轻信爱情,笑自己活该。
清浅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大扈的铁蹄踏过夏阳那厚厚的铁壁铜墙,大扈的军队在夏阳城内毫无顾忌的烧伤抢夺,奸淫掳掠,那些都是夏阳的好子民,都是爱戴父皇敬重母后的好子民,如今有的面目全非,有的缺胳膊断腿,有些妇女甚至不堪侮辱,投河自尽,一时之间,夏阳的护城河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尸体。更为残忍的,那些大扈的士兵,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不是直接砍死,便是一把抓起扔进井里,更有几个直接拿矛插入孩子体内,转几个圈,远远的甩出去,看谁甩的更远些。
清浅躲在幕府门口的石狮子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千,感觉腿不断的发软,就在要无力跪下的那一刻,一双手扶住了她。清浅回过头,看见是幕离,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稍稍有些心安,又急忙说道:“幕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扈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里?太子哥哥难道就不知道反抗吗?”清浅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人,地上越流越多的鲜红血液,声音有些哽咽,道:“幕离,我求求你,你救救他们,好不好?”
幕离却是冷笑一声,原本耀眼的桃花眼,此刻变得阴鹜深沉,缓缓扫过清浅苍白的脸,用极慢的语气说道:“救他们?你还是想想,怎么求我救你吧。”
清浅心下一惊,正准备反问是何意思,那边已是马蹄声声,瞬间已经有十几铁骑到了眼前,刺眼的阳光下,清浅看不清为首的铁面人的面貌,只觉得那一身盔甲透过来的肃杀之气,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
“慕公子。”为首的轻轻一笑,随手扔过来两个包袱,“为了感谢你的里应外合,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你带来了。”
幕离说声多谢,用脚踢开裹着的布,赫然露出两个人头。似乎是死亡来的很突然,两个头颅的表情都是极为震惊,眼睛睁的很大。
“哥哥,姐姐!”清浅已然看清是太子和清心的头颅,只觉心神俱碎。虽说太子将她赶出了皇宫,让她日子过的很艰难,但是在看到他们的头颅时,清浅已经完全忘记了怨恨。她蹲下来,想抚摸下她的亲人,想抚下他们的眼睛,不想幕离却是一脚,将头颅踢到了几丈之外。
“你……”清浅怒目而视,她再不谙世事,再单纯,此刻的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人,已经背叛了她,背叛了夏阳,整个夏阳城现在所遭受的苦难,都是他带来的。
幕离盯着清浅,他说的话犹如一把钢刀,一刀刀的刺入她的心头:“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说我害的夏阳国破家亡,可你别忘了,这夏阳城门的秘密,是谁告诉我的?我夏阳皇宫的密道,又是谁画给我的?太子可是在密道里被砍下的头颅。”
清浅看向幕离的目光饱含无限痛苦,恶狠狠的抓住幕离的手臂:“骗子,当初是你哄骗我,我才会告诉你的。”当初住在幕府,每日与幕离琴棋书画,自己对他早就是另一番感情了,当他旁敲侧击的提起城门为何百年不破,清浅不疑有他,还自由的将其中的缘由清清楚楚的告诉幕离,到后面竟还自鸣得意的将皇宫的密道也告诉了幕离,那可是皇室就是怕有一天会被攻城,而准备下暗道。若说幕离背叛了夏阳,那她清浅就是不折不扣,首当其冲的叛徒!
“况且,”幕离一把甩开清浅的手,用力之大,直接将清浅推倒在地,“你出生的时候,夏阳国师便说过,你身上有亡国之印,你是亡国煞星。”
清浅瘫坐在地,幕离,你好狠的心啊,好毒的心啊。我将一颗真心待你,却不想你不仅亡了我夏阳国,更是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清浅念及于此,仰天狂笑不止,笑的头上的荷花髻都散开,披头散发,嘴唇渗出了血,模样甚为癫狂。
幕离快步走到清浅面前,一把把清浅抓起:“事到如今,又何必装疯卖傻。”
铁骑为首的铁面人像是提醒着幕离,道:“幕公子,可别忘了上头的交代,夏阳王室必须斩草除根。”
幕离原本抓着清浅的手,遮在袖子下的手,不由的颤抖几分,后又恢复正常,冷冷回道:“不需要你提醒。”
铁面人也不介意幕离的冲撞,耐心的等着,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幕离。幕离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锃亮的剑抵在清浅雪白的脖子上,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清浅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盯着幕离,一字一句道:“幕离,若有机会,我也要你尝便我所尝过的一切痛苦!”
幕离闻言默不作声,缓缓闭上眼睛,正准备刺下时,却被铁面人阻止了。铁面人弹开幕离的剑,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看样子幕公子倒是有几分不舍。若真是这样,不如由在下代劳。”
清浅只觉怒气冲天,不愿再听他们多言一句,左手捏住剑锋,往脖子上一压,在昏倒之前,她仿佛听见了幕离惊呼了一声。
等清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身处帐篷,只见帐篷内灯油如豆,四周静谧不已。
“终于醒了。”一声轻笑,寻着笑声看过去,清浅才注意到,帐篷角落里坐着个人,一动不动,隐在帐篷一角,若不是刚才那里发出了声音,断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人在。
清浅在翻个身,却发现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就是想开口说话,也只是动了几下嘴唇,便再没有力气了。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那个黑影擦拭着手里的剑,“你已经服下了软骨散,除非有解药,不然你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就是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你知道主子为什么不杀你吗?”黑影淡淡的说道,“也许,主子说也是时候让你尝下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清浅很想知道对方是谁,很想问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很想自己对方的主子是谁,但根本是嘴巴也张不了。
“进来吧。”
话音刚落,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须,虎背熊腰的壮汉,对着黑影点头哈腰,道:“大人,不知吩咐小的何事?”
黑影拿着剑指了指清浅,面无表情道:“就是她了。”
络腮大汉看向清浅,不由一愣,好秀丽的女子,虽说脸上有点脏,衣着上血迹斑斑,但仍旧盖不住那满身的高贵气质,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大汉有些犹豫:“这……不知这姑娘是……”
黑影剑气一闪,大汉半边脸的络腮胡子没了:“怎么,不敢?”
大汉感觉到冰冷的剑贴着自己的脸滑过,早已吓的腿软跪在了地上,十分恐惧的样子,道:“不是不是,小人定会伺候好她。”
络腮大汉扛起清浅,将她带上了一辆马车,几个时辰的颠簸,络腮大汉才将清浅从马车上抗了下来,毫无还击能力的清浅只能任由大汉一路抗着,清浅费力的睁开眼睛,细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出军营,看这地形,显然是驻扎在某个边境的营地。
“兄弟们,看哥哥这次给你们带好货来了。”络腮大汉还未踏进军营,早已扯开嗓子叫开了。不远处有几个士兵闻言,迅速围了过来,像是审视猎物般上下打量着清浅,那垂涎的目光,让清浅看的怒火冲天。
“军头,这小妞不错啊,哪里弄来的?”
“看这羞涩的模样,似乎还未啊。”
“军头,我能不能今晚就办了她啊。”
“看你那猴急样,你太粗鲁了,那杏花都被你伤的几日起不了床了。”
周围一阵高过一阵的浪笑声,清浅瞬间明白了,她现在已然沦落为了供军营士兵取乐解闷的工具了。
原来亡国只是噩梦的开始。清浅每日在军营里被那些士兵折磨的体无完肤,因为中了软骨散,她只能任由别人摆布,就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或许是天见犹怜,瘟疫在军营里蔓延开来,清浅也染上了。怕传染整个军营,军头便把染有瘟疫的士兵连夜焚烧,但是却唯独放过清浅,只是砍去清浅的双腿,将她扔到了这死人坑,日日夜夜与死人为伍。
在死人坑的时候,清浅无数次的想过,那黑衣人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难道是幕离吗?为何如此的狠自己,不让自己死,要让自己尝尽这非人的滋味,而如今,明知道自己已经身染瘟疫,却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挑断自己的手筋和脚筋,丢进死人坑,死亡不可怕,但是在等待死亡的那些恐惧,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清浅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老天爷要如此待我!清浅冲天无声的喊叫着,若是有来世,我定要他们将我所受的痛苦千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渐渐的失去了意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