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面边角连声起（三）
这一日天色刚蒙蒙亮，清浅已经开始更衣。
小姐都起床了，身为奴婢的喜云也不敢怠慢，捧上一件金丝绣花夹袄，看到清浅略微惊讶的神色，解释道：“这是二夫人前几日吩咐给小姐做的。说天气寒冷，小姐也没其他新的棉袄，就特意去了王裁缝那给小姐做了这件夹袄。”
清浅也不拒绝，想起那日对二夫人说的话，估摸着她是怕自己中断与她的合作，这才巴巴的送了件新的夹袄过来。
清浅穿上去，喜云一时都看呆了，只觉得今日的小姐特别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真是想不起用什么词形容小姐，忽然想起曾听唱戏的唱到，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此刻形容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小姐。”门外管福突然来访，“小姐，老爷请小姐去用早饭。”
用早饭？清浅盯着管福的眼，但从眼里看到一个家仆对小姐该有的恭敬外，没任何不该有的表情。虽说做子女的和父亲一起用早饭再正常不过，但清浅却不这样看。
自打她进府后，虽然凭着自己的算计，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在云尚书的心里，恐怕早已看穿自己的那些技俩，或许只是碍于一丝丝的愧疚，才没有揭穿，允许自己得逞，这就是为什么清浅自上次玉佩之事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云尚书是只老狐狸，自己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更为妥当。
“小姐……”管福催促了一声，“怕是早饭要凉了。”
清浅点了点头，便先出了门。一进花厅，就看见一桌都坐满了人，唯独缺了清浅。云尚书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慈爱，冲清浅招招手道：“就等你了，过来坐吧。”
清浅看到云锦身边一个空位，挪步朝那走过去，云锦看见清浅坐在自己身边，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满脸笑容，那笑容看在云俊眼里，说是一笑倾国而不为过，但看在清浅眼里，却是极为虚伪的面具，只听云锦声音悦耳的说道：“妹妹今日这夹袄穿的可真漂亮，果然是个美人儿。”
清浅淡淡的一笑，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说了句：“哦，是吗？”虽只是个早饭，却极为丰富，就那一过鳕鱼莲子粥，怕是从半夜就开始熬了，还有卷边金丝饼，紫玉糕，刚出锅色泽焦嫩的黄金卷，再配上几碟爽口小菜，倒是让人看了胃口大开。
“来，云烟。”大夫人夹着一块黄金卷到清浅碗里，带着几分疼爱，“你最爱吃这个了，多吃点。”二夫人也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清浅，示意清浅多吃点。
清浅不知道该不该下筷，今日这番景象，实在是不同寻常，若是他们在这膳食里下毒，自己不是白白来这世上一遭了吗？
看出清浅心里的疑惑，云俊冷冷一笑，自己夹了一块黄金卷放入嘴里，等整个要咽下去，才讽刺道：“妹妹可真小心，难不成还拍我们在这黄金卷里下毒毒死你不成。”
清浅看到云尚书原本柔和的脸，此刻已经有些冷了下来，自己若是不再不吃，等于是在驳论云尚书的脸。今日这早饭，是他把自己叫过来的，大夫人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投毒，岂不是自讨苦吃？
眼观鼻鼻观心，清浅轻轻夹起黄金卷，淡淡笑道：“哥哥说笑了，云烟只是怕烫，想凉会而已。”说着便夹入嘴里，这黄金卷入口极为酥脆，带着浓浓的奶香，其中有参杂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虽是油炸的，却一点也不觉得油腻。但她留了个心眼，黄金卷虽是入口，可并没有下肚。
一顿早饭，便在这虚假的和谐气氛中过去。清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饭桌上那云锦的神色，明明就带着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而云尚书虽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眼里那若有似无的愧疚，却让清浅逮个正着。
若说这饮食不对，可他们都当着自己的面毫无芥蒂的吃着，不想是在饮食上做了手脚的样子，况且自己只吃了个黄金卷，其他的便推脱胃口不好，几乎没吃。
那黄金卷，实际上也没咽下去，一直堵在喉咙里，一回海棠阁便吐了出来，没有下肚，便不会中毒。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清浅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兵策》，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浅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似乎是困极了，眼皮直打架。或许是早上起的太早了，清浅合上书，和衣躺在了睡榻上，不一会，就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清浅似乎感觉有人抱起来自己，不，准确的说，是抬起来自己，那动作十分粗鲁，都把自己弄疼了。然后便是无休止的颠簸，自己肯定是在马车上了，可这是要去哪里呢？清浅想睁开眼，眼皮重的抬都抬不起来，朦胧中只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还不动手？”
“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妞，就这么一刀下去，怪可惜的。”
“把你那的想法收起来。一刀毙命最省事不过，你若是违背了夫人的意思，生出别的事端，看你有几个脑袋。”
另一人听到这里，似乎很是畏惧，噌的一下，刀剑出鞘的尖锐声音，却不知道为何，两声惨叫声过后，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混帐东西！”太子狠狠的甩了面前跪着的黑衣人一巴掌，怒发冲冠，“我让你将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你竟然将她放走。她这么一个弱女子，你放她走，不等于还是要了她的命吗？”
黑衣人僵直着身子，嘴角鲜血直流，显然太子那一巴掌力气极大，低着头倔强的说道：“主子，红颜祸水。您本不该出手救她，带她回来更是会留下祸根。放她走，是生是死，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还请主子以大业为重，莫因为一个女子耽误大业。”
太子的眼眸覆上一层冷色，看起来和平日里温颜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冷冷说道：“什么时候，一个奴才也胆敢教训起主子来了。”
黑衣人不由自主的带着恐惧俯首道：“奴才不敢，还请主子看在奴才一片忠心的份上，饶奴才一命。”
“忠心？”太子不怒反笑，“在你们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主子，你们永远只是听命于她而已。滚！全都给我滚！”
黑衣人慌慌忙忙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正殿，原本在不远处侍候的几个奴婢闻言也纷纷退下，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空旷到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回音。
自己这是怎么了？太子抚着自己的胸口，怎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为何自那次昏睡几日醒来之后，脑子便放佛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翩翩君子，一个却是怒发冲冠的疯子，自己变成这样都怪她！
若不是她怂恿父皇，让自己挑大任，去完成那样血腥的重任，自己何苦变成这样样子。他看到满城都是血流城，遍地都是尸体，入耳都是整片整片的哭声求救声，那样的噩梦，日日都困扰着自己。
梦中，他还看到一清秀女子留着血泪，指责一个男子为什么要这样。可是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也看不清被她指责的人的脸，每次他想再往前探究一步，头痛的要炸开了，让他只能靠发怒，靠撞墙，靠鞭打下人，才能稍稍缓解这非常人的痛苦。
大漠孤烟。
一具妙曼的身姿骑在马背上，紫色骑装，小巧的身躯套在宽厚的铠甲上，初看倒显了几分滑稽，引得过路的商人时时回头指指点点。
“边疆果然浩瀚，比扈城那小姑娘呆的地方爽气多了。”马背上的人说着这话，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嘱咐，加紧马腿，马鞭一扬，急速而去。
距离乌北的边境还有十来里，便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那人又加快了速度，不一会，看见大约五千的士兵整齐的排列成方块形状，气势恢宏，动作一致，或挥舞军棍，或挑枪指天，或磨拳推掌，那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让人不经意间心生畏惧。
大军前，几丈高的站台上，一人双手背后，睥睨眼前这阵势，或摇头皱眉，或颔首淡然，一声令下，全军屏息而立。只见他拿过边上的一把弓，左手拿弓，右手三箭在手，左眼略一眯，刷刷刷，三箭齐发，而速度却又不一致，只听噔噔噔三声，三箭都半箭没入靶子，而三箭，却是分别在靶子的三个方向，成品字状。
“哗。”大军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好箭法。”马背上的人暗声赞叹着。
“记住，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那人把弓箭放回原地，“不管是骑术，箭术，还是出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转身过来，赫然是年少就被宣帝派往边境的七殿下容亦寒。
“七殿下，萧老将军传书，萧女将已于前几日出发，不日便可到达。”一个小兵小跑上前，半跪着递上书信一封。
“若是到了，让她直接找十一殿下。”容亦寒不动声色的继续看着阵前麒麟军的操练。
“我真想不明白，父皇怎么会派个女的来呢？”容亦熙伸展了四肢，透着一股慵散。
“十一殿下可别小瞧了我这小妹。”萧鹏站在容亦寒的身后，有些无奈，“从小我父亲
把她当儿子养，她的兵术，武艺，根本不在我之下，排兵布阵更是在我之上。”
“再好以后也还是要嫁人。”容亦熙狡黠一笑，“说不定这么彪悍，还没人敢娶呢。到时候，你这做哥哥的，就要养她终老了。不过她若是比那挞吉第一美人还美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这样我就比四哥有面子多了。”容亦熙双手搭在萧鹏的肩膀上，一脸惋惜。
萧鹏嘴角抽动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