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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面边角连声起(二)

江山赋.美人沉浮 弦小思 10062 2022-11-08 01:49

  云府二小姐云烟,因为容貌受损,无法参选女官,经过层层筛选,最终是宁相之女宁芷菡脱颖而出,胜任女官一职位。

  因为清浅没去参选女官,大夫人松了口气,云而尚书在得知云烟要去参选女官后,本打算直接把她许人,哪怕是马夫,也好过让她去参选女官。

  后听闻云烟容貌有损,才断了这念头。却想着把她留在尚书府,总归是个祸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理,直到开春过后,入了初夏,云尚书才听从大夫人,准备寻个机会,将云烟从族谱剔除,从此不是云府的人。

  半高的柳树,垂下的柳枝随风摆动着,知了在树上不断的扯叫着。尚书府里的池塘几年前扩建后,此时已是一望无际的池荷榴花,碧叶连天,湖中的荷花,伴随着岸边拂动的细柳,没于着烟雨朦胧中,远看,如烟似梦,亦真亦幻。

  湖面一直延伸到了九曲回廊,连着旁边的八角亭,从回廊上看向两边的荷花,或是含苞欲放,或是迎风怒放,千姿百态,心旷神怡。

  容亦灏一身太子服,袍子上的雏龙栩栩如生,手撑着伞,静静的抬眸凝视着远处。

  湖面拱桥上,白影飘飘。清浅并未撑伞,伸出手,感受了细如牛毛的雨线,放眼望去,尚书府亭亭阁阁,都如东海蓬莱般,飘飘渺渺。清浅回想到自己儿时,也喜欢这样的烟雨蒙蒙,父皇将她抱在怀里,而太子哥哥则在烟雨中舞剑,舞的好极了,自己母后则给太子哥哥和自己准备了好吃的点心,一家人其乐融融。

  翩然身姿,满池荷花,如烟丽景,容亦灏的眼中,情丝荡漾,温柔似水。悠扬的笛声响起,容亦灏已搁下伞,一把玉笛放在嘴边,笛声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时而悲凉,声声都撒在这片池荷上。

  夏日的风吹拂着荷叶,清浅望着一朵初绽的荷花恍惚,咋闻笛声,诧异的寻声而去,却见太子容亦灏手持玉笛,立在回廊的尽头。

  此时此地,寂静的只剩下容亦灏的笛声在池荷上盘旋着,随风飘荡着。笛声的一音一符,都渐入清浅的心底。曾几何时,她也为这样的笛声痴迷过?曾几何时,她也为这样的曲调,倾舞过?怎么会,他怎么能吹出这样的曲子?怎么会?

  余音缓缓收住,容亦灏徒步走向清浅,满含柔意的目光,深深锁住清浅的眸子,走至她的跟前,俊朗一笑。

  “不想太子这般善于长笛。”清浅轻转眸子,又淡淡的看向池里的摇曳着的荷花。

  “我四弟的技艺更为精湛,我只从他那学了些皮毛。”容亦灏收回眼底的柔意,与清浅并肩伫立,“你额头上的伤,是自己刻的吗?”

  清浅轻描淡写的略一点头。

  容亦灏眼底的悔意与疼惜,溢满眼眶:“不想我的坚持,终归还是害了你。”自嘲的摇了摇头,“是我向母后求你做女官的,不曾想你为了拒做这一女官,宁可毁了自己的容貌。”

  斜风细雨,点点湿润的雨丝飘在清浅的脸上,半闭双眼,耳边依旧回荡着容亦灏的笛声。

  “云烟?”容亦灏轻声叫着。

  清浅转过头,侧看着容亦灏:“额头上的梅花好看吗?”白皙的额头上,淡淡的梅花引子,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伤疤的。

  “好看。”容亦灏略带痴迷的看着清浅,不施粉黛的玉脸,明眸皓齿。容亦灏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云烟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是从那支舞开始的吗?还是发现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改变自己的处境,而心生敬佩吗?还是自己对她那不知何有的愧疚?

  清浅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极其冷淡的说着:“所以我还要多谢太子。”容亦灏却是心中一暖,都说尚书府的二小姐孤傲清冷,但容亦灏却从不这般认为。

  “云烟,你可愿意做我妃子?”容亦灏面对这绕梦牵心的面孔,脱口而出。

  闻言,清浅猛然后退扶住栏杆,眼底惊奇万般的诧异。

  容亦灏微微发愣的时候,清浅已踏步走下拱桥,回了自己的别院。

  看着仓惶而去的幕云烟,容亦灏无奈的自问着:“做我的妃子,有这么恐怖吗?”

  “天下着雨,怎么也不打伞?”云俊撑着伞挡在云锦头上,“当心风寒。”已是成年的云俊,越发的沉稳与干练,自去年一举成探花之后,颇受宣帝重用,现已在兵部担任副职。

  “日晒,我陪他挨着,雨淋,我陪他受着,他恼,他笑,他的一切,都有我默默陪着,但他,可曾注意过我?”云锦星光般的眸子,已是盈盈一水,渐渐溢出眼眶。

  云俊知晓云锦对容亦灏暗生情愫,却不知道情根已经这般的深重,握着伞柄的手,下意识的拽紧了伞柄,细听之下,竟有咯吱的碎裂之声。

  “哥哥,我该怎么办。”云锦轻轻的靠在云俊的胸膛上,这一习惯性的动作,让云俊浑身一颤,踌躇间,略带僵硬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揽上云锦的肩头。

  “哥哥会帮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

  烟雨朦胧,撑伞伫立,云俊淡淡的一句话,似千斤承诺,此生为之不渝。

  回到海棠阁,喜云奉上热茶,道:“小姐,刚在外面淋了雨,快喝杯热茶吧。”

  清浅接过茶杯,微微有些发愣,这太子今日这话,究竟有几分真?看他那神情,不似作假,可他对自己何来的感情呢?作为太子,应该清楚的知道,娶的不是妻子,而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势力,他若想要拉拢云府,娶的就该是云锦,而不是她这落魄庶女。

  几日后晌午,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云尚书却是神色有些气愤,又似乎有些无奈的进了府门,顺着紫藤绕满的长廊拐弯而进,又转进了甚少人进去过的书阁,便一直没有出来。

  “你父亲怎么了?”大夫人把云俊拉进了书房,“神色看着不太对劲。”

  云俊因为去年跟着四皇子去江南赈灾有功,前几日刚被皇上册封为兵部侍郎,他小声道:“皇上要为太子选妃?”

  “是正妃?”

  “正妃侧妃都要。”

  “这是好事啊。那老爷为何还……”

  “下朝的时候,父亲大人和宁相言语上有些争执,宁相暗讽太子自小便爱到尚书府,是父亲用自己女儿的美色诱惑了太子,败坏朝纲,而且之前选女官,太子也曾求皇后帮忙,希望可以让父亲的女儿入选。”

  “胡闹。宁相怎可这般泼脏水。”大夫人有些不满,“他自己的女儿现在不是女官,正得皇上恩宠吗?谁败坏朝纲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娘亲说的对,正得皇上恩宠。”

  大夫人眼角一跳,正得皇上恩宠,若是皇上看中了宁芷菡并纳为妃的话,那云锦成太子妃不是更有把握了?

  似乎猜到了大夫人的意思,云俊压低声音道:“皇上最近几年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了,但是太子却正当青春年少,还有一片大好时光。”

  是的,嫁给太子为妃,宁相掌控朝廷的日子还可以很久很久,甚至比现在的权利还要再上一层。

  “真是只老狐狸。”大夫人冷笑一声,“只怕未必能如愿。毕竟太子还是喜欢云锦的。”

  太子曾暗示皇后希望可以让云烟为女官,这件事大夫人自然知道,不过她找人在市井散发了朦胧的消息,太子希望云尚书的女儿参选女官。天下人都知道,云府大小姐云锦天资聪颖,容貌过人,知书达礼,一听到云尚书的女儿,只会想到大小姐云锦,又有谁会知道还有个下贱无能的云烟呢?

  “即便宁相恶意中伤老爷,他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吧。”

  “孩儿也不知道,想必是和二小姐的婚事有关?”

  “她的婚事?”

  “皇上想给还未有正妃的皇子赐婚,说要在王公大臣的适龄女子中选,皇上说了句,听闻云尚书家的两位女儿皆是才智出众贤淑有得,当时就吓得父亲直说小女不才,难入皇室。”

  “老爷自然不会同意她嫁入皇室。不过,”大夫人也压低了声音,“锦儿入选太子妃可有把握?”

  云俊微微一笑,附在大夫人耳边私语一阵。

  “这般做,不会招什么祸害吗?”大夫人柳叶眉微皱着,带着疑惑审视着云俊。

  “娘亲放心,这只会对云家百利无一害。您细想下,若这事成功了,既遂了锦儿的愿,又把云家地位推进一步,而且若是太子登基了,那时候父亲便是国舅爷,娘亲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地位尊荣,何乐而不为呢?”云俊身着宝蓝色的便装,腰间吊着羊脂般的白玉,英俊中又添了几分威武。

  “我这般和皇后说,她难道不会拒绝吗?”

  “太子若想稳固地位,必需要军权,那兵部的支持,自是不可少。为了太子,皇后不会拒绝的,她比谁都想要拉拢兵部的人。”云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你又为什么这般做?”大夫人鬓角已显露一丝的皱纹,“这对你毫无任何好处。”

  “娘亲别忘了,锦二是我妹妹。”云俊恭敬的给大夫人弯腰行礼,“且当年若不是父亲大人和您抚养我,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就当是云俊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吧。”

  大夫人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心,明儿我就进宫。”

  而此刻的丞相府里,却是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啪”的一声,宁相一挥宽大的衣袖,精美的瓷杯瞬间化为大小不一的碎片,茶杯里的水,喷在了桌子,椅子,还有辛安之的鞋靴上。

  “真是岂有此理。”宁相灰白的胡子,气的一颤一颤,“没想到让慕老狐狸占了便宜。”

  “老师切勿动怒,身子最为重要。”辛安之踢开了身边的几块碎片,“宫里传出的消息,说这也只是暂定,还未成最终定局。”

  “哼,暂定?”宁相有些坍塌的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若只是暂定,皇上是绝不会对别人提起的。”

  “宫里可还有其他消息?”宁相似想起什么一般,急忙问道。

  “今儿个带出的消息,就只这一条。”

  “这次,芷菡只怕是成不了太子妃了。”宁相惋惜又带着痛心,转身看见地上的碎片,思及刚刚一事,心中不免又是一股怒火。

  辛安之心中一松:“还好她成不了太子妃。”

  “安之。”宁相一抬眼,便看见辛安之嘴角那抹不自觉的轻笑,那抹如释重负的轻笑,宁相眉目一紧,两道犀利目光直追辛安之,“你可念及老夫的知遇之恩?”

  “老师对学生的恩情,学生此生难忘。”辛安之收回刚刚那一失神时表露出来的温情,一副诚惶诚恐的脸孔浮现起来。

  “既然如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学生惶恐,老师吩咐便是。”

  “让芷菡去争这太子妃之位,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不是正妃,也要整个侧妃。”宁相话语间竟透着几丝的恨意与决绝。

  “学生自当竭力而为。”短短八个字,用尽了辛安之全部的力量,以至出相府的时候,背部已全是汗水,走路都要手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但他已经看不见前面的路了,只看的到他为自己,为这份注定承受千般折磨的情意所挖的坟墓。

  “芷菡,你看看这些奏折。”宣帝把几份奏折摊在桌子上,自己站了起来,背负着手,立在殿前。

  “是。”芷菡莲步上前,提了提裙子,跪在案几前看着奏折,却是一份比一份让她触目惊心。

  “宁相之女,殿前侍奉女官,宁芷菡,容貌出众,蕙质兰心,温柔贤淑,堪为女子典范,微臣荐其为太子正妃。”

  “殿前侍奉女官宁芷菡,淡雅脱俗,才情卓尔,与太子堪比金童玉女。”

  “今有殿前侍奉女官,宁芷菡,气质若如兰,才情馥比香,德才兼备,秀外慧中。且见解独到,忠贞不二,实乃太子正妃不二人选。”

  实乃太子正妃不二人选。

  芷菡明白,一夜之间,朝臣忽然纷纷上书举荐她为太子妃,自然和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大人脱不了干系。

  “芷菡。”宣帝卷了卷衣袖,来回踱步着。

  “芷菡在。”芷菡收起心绪,把奏折放回桌子上,应声上前,却见宣帝叫了名字后一直不说话,便一直垂首立在一旁。

  “你说,皇家有真情可言吗?”宣帝踱步在麒麟殿门口,抬眼仰视着门口的天空,许是云彩透过的阳光,让宣帝睁不开眼,从眯着的那条缝线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念及千百次,却又伤及千百次的身影。

  “身为皇家子嗣,得到的比别人多的多,但失去的,也会比别人多的多。”芷菡半跪着,一缕发丝吹拂过脸颊,酥酥痒痒的。

  “你……”立在一旁的桂公公闻言脸色大变,上前推搡芷菡一把,也扑通一声下跪,“皇上,宁女官口无遮拦,皇上恕罪啊。”

  殿外,一只欢快的百灵,从麒麟殿屋檐飞起,落在了宣化殿闪着金光的瓦片上,没一会,又飞走了,却不再做任何停留,直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都起来吧。”许久许久,宣帝才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桂公公和芷菡,淡淡的说着。

  “如果云府的小姐,真是他想要的,那朕便给他,算是补偿吧。”宣帝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审视着芷菡。

  “芷菡,只怕是要委屈你了。”宣帝又继续坐回了案几上,提笔在奏折上批注着。

  芷菡似乎明白了宣帝的心意,却又抱着一丝的侥幸,想开口为自己求个情,却也知道,若是宣帝决定了的事,自己茫然开口,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念及于此,芷菡只好侧身在旁,静静的磨墨,而那墨,却不再似以前般,磨的那般均匀和有力道,泄露了芷菡的心事,一道淡过一道,一道浅过一道。

  没几天,宣帝的旨意就下来了,拟了封圣旨:兹闻云尚书之长女云锦,贤淑大方,品貌出众,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故特将云府之长女云锦赐予太子为正妃,宁相之女宁芷菡,温良敦厚,知书达理,赐予太子为侧妃。

  兹有云尚书之二女云烟,清新秀丽,恭孝有礼,赐予七皇子为妃,择日选派送往乌北边境。一切礼仪,全部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宣帝十九年四月,钦赐。”

  云府全府人跪在正厅接旨的时候,唯独却了清浅,因为云尚书已经下令,谁也不许通知清浅前来接旨,更是不得告知她圣旨内容,否则乱棍打死。

  宫里宣旨的是徐公公,谢过徐公公,脸色却是阴沉的厉害,他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云烟还是要嫁给皇子,虽说七皇子极不得宠,但也是个皇子,以后的事谁也算不准,看来,还是不能留了!

  自下午起,清浅就感觉都院里的奴仆看自己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她也没打算去细问。这奴仆心里所想,或是对她如何,她都不在乎。她心中只想着如何报仇。

  院门外又想起那熟悉的笛声,笛音时而忧愁,时而哀伤,似乎吹笛之人今日心情极为滴落。许久许久,这笛声都不曾停歇。清浅心里微微一叹,这人怎么这么执着?

  清浅推开院门,还没踏过门槛,就看见不远处拱桥下立着一个人,已经微微泛黑的夜幕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清浅却能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这个院子,深深的凝视着,风吹着树叶沙沙做响,也吹起他的衣角漂浮着。

  “太子殿下。”清浅走近了,发现果然是穿着便服的容亦灏,略略行了个礼。

  “你还好吗?”容亦灏扶起清浅,却不曾松开扶起清浅的手,感觉到清浅想抽回自己的双手,容亦灏反手抓着了清浅纤细的手腕,“就让我握一会,只怕今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容亦灏的语气里,透着疲惫,又夹杂着无奈,有千言万语想对清浅说,可当她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凝视。

  清浅却是利落的抽出了手,压住心里的那丝厌恶,冷冷说道:“晚了,太子早些回去吧。”

  “你先回吧,让我看着你回院子。”容亦灏停在半空中的手想再起握清浅的手,却是落了个空,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子保重。”清浅转身而去,不带任何留恋,不做任何回应。

  月亮透过厚重的云,吝啬的撒了星星点点的月光。朦胧中,一袭淡黄色衣衫的容亦灏,紧紧的注视着离开的清浅,当院门关上的那一刻,当整个院子只剩下他的那一刻,容亦灏还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那个孤傲而又清冷的背影,那个举止投足之间都散发着神秘却又惠质的身影,那个一拈指,一迈腿的舞姿,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刻在了容亦灏的脑海里,都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我们还能不能再像这般相处?”容亦灏喃喃着,“我愿意为你在佛前求五百年。”玉笛在手,清冷的笛音从枯寂的夜空中响起,如歌如泣,如梦如幻。

  夜幕下,一座桥,一棵树,一个人,一根笛,一个世界。<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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