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子期就被少姝召进西伯侯内府。
子期虽然想吃些点心再去,但怕这位名义上的姑母着急,还是忍下了。穿越来这么久,他还是一直没适应过来。殷商时期的食制是二食制,也就是说每日两顿饭,上午七到九点叫大食,下午三到五点为小食。
到了少姝夫人的内宅,少姝只有姬嬕公主在陪,公主的贴身小侍叫小九,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跟在旁边侍候着。
子期赶紧见礼问道:“姑母这么早让我过来,有急事吗?”
少姝满面春风,“不是急事,是好事。昨晚我跟侯爷说了,准你们参加比武。”
姬嬕容光焕发的脸上有些羞怯,小九看了她一眼说道:“公主也跟侯爷说了,要是不让殿下比武,公主宁死也不嫁!”
姬嬕狠狠瞪了小九一眼,耳朵都烧红了,小九吐了下舌头,没敢再说话。
少姝拉住子期的手,“你就在我这呆着,今天举行国宴,招待各国使节,你一并参加。”
子期点点头,“姑母,来的时候,母后让我给姑母捎来了玉石,珠宝和丝绸锦缎,我让人带过来了,就在西伯侯府门外等着呢。”
少姝急忙对小九说道:“快去取来!”
小丫头答应一声跑出去了,不大一会儿,跟内侍一起把礼物搬了进来。
少姝抚摸着一匹匹熟悉的丝绸,眼睛里满了泪花,“难得她还惦记着我,王后身体还好吧?”
子期急忙笑着说道:“王后身体很好,就是小公主子瑛很磨人!”
少姝含着眼泪笑了,“我还没见过她呢,多大了?”
子期想起子瑛就想笑,“她十一岁了,再有两个月就十二岁了,不过顽皮得很!”
少姝抹了抹眼角,“我真想见见她,你下次再来,把她带过来让我看看!”
子期忙点头答应说道:“另外,王廷大臣们也给姑母准备了厚礼,等宴席上再一起送上吧。”
少姝点点头,对姬嬕说道:“这些就都给嬕儿做嫁妆吧。”小九偷着看姬嬕挤眼睛,姬嬕低头推了她一把。
子期忙从袖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少姝说道:“姑母,这是商容大人给姑母的寿礼,嘱咐我一定亲手交给你!”
少姝神情愕然,忙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抚摸良久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对姬嬕说道:“你们下去吧,我跟子期有些话说!”
看着姬嬕带着小九去了西花园,房里只剩下她和子期俩个人,才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商容大人身体可好?”
子期以实情相告,“商容大人为国事操劳,身体还算硬朗,但苍老很多,头发都白了!”
少姝抚摸着玉佩苦涩地说道:“你是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双鬓就已经白了。”
“白得那么早?”子期有些难以置信。
少姝点点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刚入朝。那年他才二十岁,个子高高的,眼睛里总是充满智慧。要不是为了国家,父王就要给我们准备婚事了。”
子期听了再也不敢搭话。
少姝眼里含泪,“他听说父王要把我嫁到西岐,当天晚上一夜之间双鬓尽白,都是我害了他。他现在可有子女吗?”
子期有点蒙圈,还没缓过神。
直到少姝又追问了一遍才说道:“商容大人有个女儿叫商青君,今年才十七岁。听青君说,她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少姝叹了口气,“看来他成家很晚,六十多岁的人了,孩子才十七岁。”
子期眼珠转了转说道:“姑母,你为了家国天下牺牲了自己,也害了商容大人,弄得骨肉远隔不能相见。你千万不能让嬕儿表妹,再走你的老路!”
少姝猛然抬起头,盯着子期说道:“我何曾不是这样想,子期,你表妹的终身就靠你想办法了,侯爷和姬发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子期信心十足地说道:“姑母放心,他们之所以答应我比武,一定是以为翟驷和仓胥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也好,我到时候想办法,趁他们轻敌之际做了他们。”
子期还想往下说,姬考走了进来,“子期,国宴就要开始了,快些走吧!”
少姝赶忙偷着擦了擦眼泪,“赶紧去吧!”
姬考陪着子期来到西伯侯府二进正厅大殿,各方国来的贵族子弟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正面殿上列有案几,子期猜想应该是西伯侯姬昌和侯妃的正席,两侧各有九张长几,应该是各方国使节的坐席。
姬考带着子期走向右侧首席,还没等走到跟前,却见义渠王子翟驷大摇大摆地走到席上大刺刺地坐下下去。
伯邑考见了心中不悦,但没说什么。子期走到翟驷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兄长,你坐错了吧?”他边说边一脸嘲弄地坏笑。
翟驷抬头看了看他,傲慢地问道:“我乃义渠国王子,难道不配坐这里吗?”
子期故作惊讶地问道:“义渠国很大很牛吗?”
旁边席上立刻一片嬉笑声,义渠方国是狄戎的一支,其部众长期以打猎为生,剽悍好斗,战斗力极强,先与多次与南周原,北周原,昆夷残酷血战,蚕食了很多土地。
三个方国被义渠国都打怕了,只能屈膝讨好,结为盟国,直到被季历收服,才依附了西岐。
翟驷见子期出言挑衅,怒火中烧,碍于姬考在旁,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若不配,你陪吗?请问你是哪一方国的呀?”
这时,姬昌携少姝和太姒从后殿走出,来到殿上主席上坐了,向这边瞧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大殿上立刻安静下来,各方国使者立刻站起身向姬昌施礼。姬昌挥了挥袍袖,各国使节才纷纷回座。子期施礼抬头,瞥见姬昌身前竟排列五几,身下也是五层席位,不禁心中不快。
要知道殷商时代,宴席礼制是非常严格的,只有国王才有资格享受五几的宴席。
身下的坐席也很有讲究,这种席子用苇编织而成,宴会的时候铺在几下和身下。
礼制规定天子之席五层、诸侯三层、大夫二层。这就是后世常常把参加婚宴寿宴等,叫做坐席的由来,坐席渊源源自殷商。
看来姬昌不臣之心由来已久,虽然表面上对王廷谦恭有礼,骨子里却是野心勃勃。
子期心中不悦,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指着翟驷大声问道:“我是殷商四王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坐这里?”
翟驷装傻充愣地摇摇头,“殷商?没听过!”说罢,一脸蔑视,挑衅地看着子期。
子期背着手,走到他身旁一脸微笑,“难怪你没听说过,你们义渠国偏居一偶,就像井底的蛤蟆,只见过头顶的一片天,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天高地远?你要不知道,我倒可以给你说说。”
说罢向正席上的姬昌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西岐乃是父方国,你们义渠乃是子方国。”
北周原少主姬奢,昆夷国王子赫拓听了翟驷被骂,忍不住大笑。他们两国没少被义渠国欺负,土地也被占了很多。
姬昌了听了也不禁莞尔,少姝看着子期满心喜爱。
子期望着翟驷继续说道:“我们殷商是天子之国,是你祖父之国,你现在明白了吧?也就是说我是你爷爷!”
殿上笑声戛然而止,一起看向姬昌,姬昌顿时脸黑,抬手就要指责,少姝一把拉住他,“他才十九岁,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姬考虽然是谦谦君子,也有些不高兴,但是没当场发作。这时,子期见到殿后面铁梨木屏风之后,露出一角罗裙,姬嬕露出半个脑袋在偷看。
翟驷历来好勇斗狠,那吃过这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抓子期肩头。要论打架,子期穿越前都没怕过谁,还没等碰到子期衣服,子期抬手就是一巴掌。
翟驷脸上吃疼,还没反应过来,子期抬腿又是一脚,正踹在翟驷裆下。翟驷嗷地一下躺在地上,捂着下体在地上翻滚。
子期撇撇嘴,心里骂道:“还想娶姬嬕,我先废了你!”
商周功夫哪家强?西岐牛人怕流氓,哈哈哈!
殿前卫急忙过来,扶起翟驷。翟驷已经直不起腰,话都说不出来了。子期向没事人一样,抬手让姬考落座。姬考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子期一同落座。
子期用手按了按坐席,向殿上姬昌说道:“西伯侯姑父,这三层坐席就是舒服,一点不硌膝盖。”姬昌如鲠在喉,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姬发陪坐在北周原少主姬奢的身旁,气呼呼地瞪着一双三角眼,对着子期直咬牙。
躲在屏风后面的小九,对着姬嬕吐了下舌头,“公主,你表兄出手真够狠,好吓人!”
姬嬕撇了撇嘴,“你知道什么?这才是真汉子!”
姬昌向下面问道:“各国使节可到齐了吗?”
一内侍急忙回道:“侯爷,只有南州原姬先还没到!”
子期心中暗笑,“还找姬先,老子早把他埋了!”
姬昌向他一摆手,“那就不要等了,开宴吧!”
一声开宴,乐声四起,九名舞姬袅袅婷婷地走到殿前翩翩起舞。宴乐之舞有着古老的传统,传说夏朝时就已经盛极一时。
舞姬们赤足披发,头上插着孔雀翎,兽皮上衣紧窄,下身是五色羽毛编制的短裙。随着乐声欢快的节奏舒展肢体,摇曳生姿。
“哇靠,草裙舞!够诱惑啊!”子期眼睛瞪得老大,都说西伯侯倡节俭,兴农牧,这哪跟哪啊,忽悠谁呢?
姬考看着子期瞪着眼睛,盯着舞姬的美腿一动不动,不禁哑然失笑。
随着乐声,内侍们鱼贯而入,把餐具和食物摆到每一张案几之上。餐具都是青铜打制,有匕、勺、斗、削、刀、叉、箸(筷子),种类非常丰富,几乎包括了后世中西餐的所有餐具。
盛具分青铜和陶器两类,各种器具根据食物不同,形状样式也有很多差别。有圆有方,部分器皿下方有三足,类似砂锅的比较多。
酒具是宫廷常见的青铜觥,这是饮酒具,还有温酒具,也是青铜打制。
酒菜齐备,乐声戛然而止。各国使节纷纷站起向姬昌和两位夫人敬酒。然后,向姬昌献上礼玉。
礼玉是这个时代最尊贵的礼品,王国之间,贵族之间多有礼玉互赠。
各方国使节赠了礼玉,纷纷回座。北周原少主姬奢见子期坐在原地一动未动,有意刁难挖苦道:“子期公子,不知你为侯爷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子期一脸茫然,“礼物,不是早送过了吗?”
姬奢不解地追问道:“什么时候送的?我等怎么没看到啊?”
子期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要说礼物,我大商王廷给西伯侯的礼物是最贵重的。
先王文丁和当今大王,先后把两位公主嫁到西岐,与西岐结为姻亲之好。更把侯爷封为方伯,位列天下诸侯之首。
若论王廷的宠信和恩泽,谁能比侯爷更尊贵?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子期说得冠冕堂皇,姬昌听得这个心堵。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商王廷给你的,你牛什么牛?
子期见姬昌脸都有些绿了,嘻嘻一笑,心说到火候了。
转身对姬昌和两位夫人施礼说道:“王廷的恩宠是王廷的,但子期做为后辈,准备了两方最精美的礼玉献给两位姑母。”
说罢,从怀里拿出两方早已准备好的精美玉佩,献给少姝和太姒两位夫人。
两位夫人见玉色晶莹剔透,温润滑手,立刻笑逐颜开,连连称谢。姬昌见了,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子期见了轻轻一笑,心说,老子拿钱砸死你。随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另外,王廷为西伯侯准备了美玉三十六方,绸缎三十六匹,珍珠七十二颗。稍后,我让内侍送到府里!”
子期说罢,回到位子上坐下,眼睛都不抬一下,像饿了几天似的大快朵颐。
姬奢被啪啪打脸,差点钻到案几底下去。送块礼玉还自以为是呢,人家一出手送了几十块,珍珠绸缎用车拉。
各方国使节脸上都一红一白的,变成了霓虹灯。
姬嬕躲在屏风后面,悄声说道:“表兄好坏!”小九用食指在脸上刮了刮,姬嬕脸色羞得粉红。
子期吃相很难看,姬考看着他笑,也不好说什么,斯斯文文地进食。
殷商时代的烹饪技艺已经相当高超,而且已经掌握了各种调味品的使用,《尚书·说命下》有记载,商代烹饪调味有五种,盐、梅、酒、饴糖、香料花椒。
各方国的使节忙碌着互相敬酒,当时的敬酒并不像后世的敬酒满地乱跑,到处咋呼。而是语言交流,遥遥举杯。只有子期一人旁若无物,只偶尔跟姬考谈笑风生。
仓侯国王子仓胥对子期挖苦说道:“子期公子,我听说上国乃礼仪之邦,怎么在公子身上没见到一点礼仪之相?难道不该给我们敬酒同乐吗?”
子期听他叫公子就不舒服,虽然当时王族和贵族子弟,也可以称公子,但对方不叫殿下叫公子,就是是有意挑衅。
他坦然自若,不疾不徐地说道:“当然,我们上国之邦岂能不知礼?你口口声声知道,我殷商乃上国之邦,不先敬我上国使者,难道让我上国使者,先敬你这蛮荒之臣?
虽说礼者,人道之极也!是做人的头等大事,但也要看礼的对方是谁。对礼者而礼,礼尚往来。若是对牛马而礼,岂不是与牲畜同类?”
仓胥被骂得面红耳赤,又无言以对,气得直咬牙。
昆夷国王子赫拓轻蔑地看了子期一眼,边用手抓着一块羊排大嚼特嚼,“子期公子的礼,只用在牙尖嘴利上,大家也不必计较,哈哈哈!”
虽说殷商时期,餐具和手食共用也不违礼制,但是赫拓会不会用餐具都在两可之间。
子期呵呵一笑骂道:“父子共妻的蛮荒之族,天理人伦都不顾,也配跟我谈礼吗?”
昆夷族是后来匈奴族的祖先,父亲死了以后,其妻妾除了生母以外,由儿子继承,这一习俗一直到了西汉时期都依然盛行。
赫拓被骂得一块羊肉噎在嗓子,咳不上来咽不下去,憋得脸色通红。大殿上一阵哄笑,赫拓羞愧得差点满屋子找个地缝。
姬嬕在屏风后面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小九急忙跟了回去。
宴席进行到一半,少姝和太姒两位夫人也都先退下了。
大殿之上,各国使节都吃了子期的亏,没人再敢招惹他。子期乐得清净,跟姬考开怀畅饮。
宴席一直持续到巳时才散了,子期跟姬考告辞,刚要离开大殿,一个小内侍跟着他身后叫道:“子期殿下,慢走,少姝夫人请殿下到内宅。”
【青衣本章说】
义渠姓氏翟的读音,南方读作(迪),所以墨子的名字叫墨翟(迪),而北方读作(宅),大家凭自己习惯,愿意读什么就读什么吧。
义渠国方位于西周镐京西面,做为狄戎的一支,还处于蛮荒时代的游牧民族,只有王族是有姓氏的,而百姓是没有名姓的,直到后来战国时期被秦国亲昭襄王剿灭,与秦国融合到了一起。
梁启超认为昆夷和匈奴同支,所以有父妻子继习俗一说。另外,这一民族直到西汉才有姓氏,所以书中人物只给了他个名字。这方面有专长研究的友友欢迎指正。
本章关于宴席的描写也不是青衣凭空杜撰,依据《商代史》第七卷进行了考证,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这里就不详细一一介绍了。
祝读青衣《爱上苏妲己》的友友们,生活愉快,家和万事兴,陪青衣一同走过《爱上苏妲己》的远古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