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历六月,我们都是沿着海岸穿行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
山下和海滨一带虽然地势平坦,但是密林广布、酷热不堪、戾瘴之气防不胜防,人和羊驼寸步难行。
而山脊之上却是天高气爽、视野开阔,只有疏林和草甸散布其中。
不管的行军、露宿,还是狩猎,都是甚为方便。
大约有十多天的时间,我们没有遇见过一个土著,目力所及之处也见不到半点的人间烟火。
好像整个天地间,除了高山密林、飞禽走兽,就剩下我们这十几个活着的世人了。
可惜没有女子同行,否则在这里伐木开荒、建造陇亩、繁衍生息,确是一处偏安于世外的王道乐土。
所幸上天并没有抛弃我们,无数次的穿越峡谷登临高山之后,北方的穹庐下,一座无比壮阔的天空之城终于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整座云峰的东坡和南坡,全是首尾相连的梯田和阡陌。
紫红的木薯花、墨绿色的苞谷地如五彩的锦缎一般,从山脚的密林边缘一直延续到雾霭缭绕的云峰深处。
灰白色的山巅之上,石屋林立、街区规整。
天空之城的中央位置,有祭天的石塔和互市广场。
与先前遇见的那座太阳神庙,很有几分的相似,但规模上不可同日而语。
南方山野那座太阳祭的神庙若是郡县治所,眼前的这座山巅之城,定是这个海国的国都或王城了。
不在地势平坦肥沃、水陆交通便利的河口一带造城和兴农,偏偏选择在僻远闭塞的群山之上安居乐业。
如此治世之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令我想起了一个久远的传说。
相传上古时期天下洪水泛滥,世人惨遭灭顶之灾。
罗马国基督教义中有载,仁慈的上帝建造了诺亚方舟,度万民于洪荒,为后世留下了血脉传承的火种。
在东方汉国,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圣君大禹,分天下为九州,率领华夏先民开山平地,疏通水道。
历时十三载,终于治水有成,使得百川东流、万山重现。
洪水退却后的土地,从此也就变成了华夏诸族的米粮之仓。
圣君大禹因为治水的不世之功,而被后人尊奉为“禹神”。
上古洪荒乃混沌初开之时万物生灵共有的劫数,这南荒海国估计也是在劫难逃。
大洪水之后,所有的世人十不存一也。
洪水来临时的末世景象,也深深刻入了幸存者的骨血之中。
但他们没有诺亚方舟,也没有善于治水的大禹圣君,如何才能在洪荒的年代生存下去呢?
凭着远古的记忆,这个海国土著先民们找到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向高地迁移。
把部落的家园安在高山之巅,把世人赖以存活的五谷桑麻,种植在山坡之上。
任它洪水滔天,滚滚的洪波也不会高过万丈的孤峰。
从此以后,一座大山深处的高崖云峰,便成了一个土著部落的生息之地。
几个
云峰部落的联合而治,也就成了一个弹丸海国。
我们眼前的这个天空之城正是由此而来,否则实在难以理解蛮荒土著为啥要以这高山为家,他们也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
“太壮观啦!哈哈哈!贤弟!你在想啥呢?”
林兄迎风而立,扶着我的肩膀忘情的长笑了起来,他已许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呵呵,我在畅想一段久远的往事!”
我整了下背后的箭壶,才从刹那的神思之中走了出来。
“少主肯定想到了贝罗埃亚!赫拉特城邦!或许还想到了美丽的黛米尔护法!哈哈哈!”
秦冲胡乱猜测了一番,也有几分的道理。
“天机不可泄露也!呵呵!大伙都猜猜看,这座天空之城有无神仙住在上面!”
看山跑死马,况且两山之间还夹着一道宽阔的峡谷。
以我的目测可知,如不加紧赶路,今日天黑之前我们不可能爬到对面的山巅。
神奇的海国、让人心动的野女、美妙的主食、绝世的景观。
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个个形如野人一般,这异域的温柔乡里定可慰我风尘。
一丝半毫的人间烟火,对于我们来说都充满了诱惑。
所以无需何人的匆促,大伙已是迫不及待了。
匆匆赶着羊驼,穿过荆棘丛生的山间草甸,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峡谷里有一条湍急的小河,对岸是土著人的梯田阡陌,
顺着陇亩之间的野径穿行而上,再越过两三座光秃秃的山脊,便是山巅之上的天空之城了。
“王城重地也是关防要塞,怎会没有修造军械的金石作坊?贤弟你说是否!”
下山的路上林兄老调重提,看来玄铁之事真成他的一块心病了。
“大哥!依我看这个大陆的土著海国与我们的汉地相比,至少要落后五百年!他们还处在大国寡民的商周时代!使用石器、不通商贾、偏居一隅、自给自足!在这里想找到铁器,难啊!”
为了打消林兄寻找铁工的念头,我给这位仁兄迎头拍了一盆冷水,以免他上山之后太过失望,搞得大伙都不痛快。
“没有玄铁工坊,我们还去那石头城干甚!不去了!今夜就在山下过夜!”
林兄果然很是不爽,以手中长剑狠狠劈开了挡路的枝杈。
“老爷,这一路走来大伙都累坏了,就让这些伢仔们去那土著城中开心一回,恢复些力气,呵呵。”
田伯虽然年长却很是精干,见自家主人扫兴,赶紧从旁劝慰道。
“大哥,玄铁之事无需操心!你看,我们的猎物来了!今夜王城广场烤肉薯酒,再找三五美貌的野女作陪,哈哈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今朝有酒今朝醉也!”
正在和林兄玄谈,突然看到一群麋鹿正从山南归来,向着后山狂奔而去,眼看就要消失在前方的密林之中。
鹰隼一般的秦冲和锅盔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早已从左右包抄了上去,铁弓弦响羽箭尖啸,两只成年的公鹿应声倒地。
林青、春哥他们这些海商的后生,擅长海钓,但陆上的狩猎确是外行。
早已对秦冲他俩箭无虚发的神射之术,佩服的五体投地,更是痴迷于星光下的烤肉夜宴。
所以每次狩猎都乐于打下手,捡回猎物、剥皮收拾、准备香料池盐、上架烧烤这一类的活计,他们都会屁颠颠的全包了。
听我所言今夜会有佳人在侧,这帮伢仔个个快活的如神仙一般。
殊不知登临新大陆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就快在我们的眼前爆发了。
我记得那是黄昏前后,山下的密林中已经归巢的鸟雀忽然四散纷飞了起来,紧接着山谷的两边传来了撼天动地的喧嚣之声。
我和秦冲、锅盔三人都有领兵出征,血战沙场的经历,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
关隘要地,两路军马已经狭路相逢,生死搏杀只在一线之间。
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内就可决出胜负。
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近身决战,历来最为残酷。
那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堪比人间的炼狱。
林兄他们常年在沧海上行走,未曾见识过真正的敌我攻伐。
所以一时之间全都紧张万分,生怕双方的冷箭射到了自家的身上。
“贤弟,我们该如何是好?”
林兄胆寒的问道,说话之间,正在恶战的土著军士已经蜂拥而来近在眼前了。
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处峡谷的开阔地带,也是往后山撤退的必经之地。
稍懂兵法之人都能看出,抢先占据了此处台地,就把握了战场的主动性。
居高临下可攻可守,还有逃跑的后路。
所以厮杀正酣的双方土著,把战场从狭窄的谷口浅滩转移到这儿,也就不足为怪了。
“大伙不要慌张,听我指挥!秦冲、锅盔!你俩为前锋,负责阻击迎面之敌!大哥,你负责组织后撤!万一我们抵挡不住,你带领众人沿着来路狂奔便是!昨夜宿营的地方作为我们今晚的集结地点!听这阵势,敌我双方的总兵力不过千人,他们耗不到那儿!”
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我三言两语便把攻守之策铺排完毕!
“对方多少人都能听出来,贤弟真是个兵家!”
林兄毕竟也是豪杰之辈,他所担心的是队中的老弱伙计。
听了我的排兵布阵之后也就安下心来,拔出背后的长剑准备迎战了。
“兄弟们怕个毛啊!都来看热闹吧!这些土著没有战马长刀,没有强弩羽箭,最强的重武器仅是木棍和石刀!这仗没法打了,哈哈哈!凭我秦冲一人之力便可杀他个丢盔弃甲!”
秦冲的铁弓已经搭上了五支羽箭,他站在高处侦测前方战事,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也才发现,这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邦国征伐,就像两个好斗的家族在打群架。
尽管场面壮观、喊杀之声排山倒海、双方的军士血肉模糊,但真正倒毙者甚少。
除非砍砸到要害之处,这些木戈和石刀是杀不死人的。
(本章完)
商与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