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平安无事,清晨从帐篷中爬起,古兰朵已经为我们在篝火上备好了热腾腾的奶茶和馕饼。
这也是带着女子上路的好处,她总会想尽办法让我们途中的饮食变得精细一些。
中土建康之行,要想在早上吃到热腾腾的食物,除非是夜宿客栈,或者是途中的休整期间。
否则,全是自备的干粮。
干肉、凉饼再加半皮囊冷水的途中早餐,每每想起都是浑身的鸡皮疙瘩,也是我行商途中最难以适应的地方。
早饭之后收拾起帐篷行囊,继续赶路。
在古道上策马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我们遇到了第一支东去的拜占庭商队。
四五位短袖粗衣的壮汉,腰挎罗马长剑,马鞍旁侧的箭囊之中插着几只锋利的标枪。
其中两人如我们一样,各牵着一匹驮着皮囊的波斯高马。
罗马国前往东方商队的装束历来如此,我印象中查理的商队、亚米卡父亲老亚历山大的商队都是这样。
不出意外的话,商队头人的腰间会系有一个装满金币的小袋,马背的皮囊中,除了行囊之外,可能都是夜光杯、玻璃球之类的小玩意。
简短的交流之后,这伙东罗马人此趟东去的终点是龟兹国的国都延城,无一例外的是为了丝绸而去。
延城好多家布商卖的都是我家商队从建康带回的绸货,而从罗马、萨珊诸国东去的客商,很多走到西域的龟兹、鄯善已是强弩之末。
只要看到丝绸闭着眼买下就是,尽管其价钱至少是我家商队卖价的三倍以上。
这就是生意,一个金的货物经过无数次相隔万里的物流周转之后,可以卖到百金之巨,而世人还趋之若鹜。
询问他们来路的情况,为首的罗马人没有言语,只是拍拍手中的长剑摇了摇头,此意也是再明显不过。
接下来的行程,需要用刀剑开路了。
越过一道山岗之后已是午时,放眼朝山下望去但见前方草场边上有一处灰褐色的城堡,城堡的上方有一硕大的“十”字标识。
铅铁打造而成,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铮黑色的冷光。
城堡的对面是一家客栈,客栈后面的围场上有很多的马匹,前方的厅堂和住宿区里也是人头攒动。
“少主,这家客栈的人气不错啊!应该不会是个黑店!”秦冲开心的大叫道。
“管他黑店白店,先下去看看再说!中午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有几日没遇见这样的店家了,我打马率先奔下了山梁,而比我最先到达的却是古兰朵的青鸾。
我们来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它已经稳稳站在对面的“十”字架上了。
如此从天而降的大鸟,着实让场地上的人们吃了一惊,已经有位罗马人举起了标枪,准备给予致命的一击。
古兰朵赶紧打了个唿哨,把青鸾召回到自己的身边。
现场的人们这才注意到我们这群风格迥异的波斯来客,波斯人的装束,掩藏不住东方人的面孔。
幸亏有赫斯鲁尔、兰顿、古兰朵这几位迦南、吐火罗、波斯人同行,我们才没有招来太多的围观。
长期客栈人家练就的一双火眼,向场院里扫视了一圈,我对该店的住客已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一共应该有两家商队,一家是来自巴比伦的波斯人,他们的马匹比高卢马强悍高大。
另一方面,巴比伦商人前来东方,十之八九所带的物品都是珍珠、珊瑚之类的海产。
途中不怕雨淋、但怕摔打,所以装有货物的皮囊多粗糙而又厚实。
而罗马商者似乎更热衷于用金银币支付货款,途中除了必须的行囊之外,很少带有本国的特产。
所以这纵贯东西各国的商路上,唯有我们东土的客商途中所带的货物最多,波斯、西域人次之,最少者即为罗马的商队。
除了两家商队的几十位伙计外,店家护院、招呼客商的伙计也在十多人左右。
不像东土西域一带的客栈,还有伙计上前招呼客人、饲喂驼马,所有的一切全部自家打理。
我们一行在场院的拴马桩上拴好马匹之后,兰顿大哥自愿留下来照看马匹货物,等我们吃喝完毕再来换他。
“少主,要小心这些罗马人。”兰顿在我耳边低语道。
这时有两位棕发浓须手握长剑的家伙,看似无意的从我们的货堆边走过,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皮囊。
如果是这条道上的江湖老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二十多条皮囊里面,装的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东方丝绸了。
“兄弟们!我们被盯上了!秦冲,我俩去店中买好酒肉!沙米汉、古兰朵、鲁尔大哥,你们赶快喂好马匹!刀剑不要离手!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
我故作若无其事的大声的喊道,这些罗马、波斯人中间应该不会有人明白我在说什么。
简单的吩咐之后,我和秦冲就手提波斯长刀走入了店内。
一大块刚刚烤好的牛肉吊在旁边的木架上,柜台的木板上胡乱的放了些黑硬的长条面包。
屠夫一般的伙计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俩,如同见到了迷途中的羔羊一样。
黑店,我的脑海中蹦出了两个字来,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黑店。
我指着烤肉示意伙计割下一半,台上的黑面包也全部给我包扎起来。
伙计看出了我比划的意思,把我所要的牛肉、黑面包全部放入我随身带来的皮囊中,还拿起了台上的钥匙露出瘆人的笑意,用我们听不懂的波斯语大声的叫道。
很明显,他是在询问我们住不住店,客栈中还有空置的房间。
我微笑着摇摇头,用金币付账之后,发现院外沙米汉已经与一个罗马人打斗在了一起,周围围观的人们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呐喊声。
“怎么回事?”我急切的问古兰朵,秦冲、刘真儿他们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把皮囊重新捆上了马背。
店家伙计、过往客商可能早已见惯了这样杀人打斗的场面,没有任何人上前劝架促和。
“哥,这个罗马佬想要调戏我!”
古兰朵狠狠的吼道,手握弯刀怒视着旁边向我们狞笑的罗马人。
场院的出口已经被堵死,在这些野蛮人看来,我们这些东方的商者已经是他们碗中的鱼肉了。
如今他们正在观赏一场角斗士和猛兽搏杀的游戏,我曾听亚米卡说过,罗马城到处都是这样的角斗场。
“秦冲,你负责保护古兰朵!刘真儿、赫斯鲁尔,一会突围的时候,你俩想办法把大门打开!兰顿,问问你的波斯老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兰朵可能已经被这些人看出是女儿身了,“调戏”二字如同两把利刃插在我的胸口。
如果外公他们在此,哪还轮到这些贼人如此的猖狂!
“老汉退下!让我来!”
眼看着沙米汉被罗马人的长剑逼得没有了退路,我大吼一声跳入了圈内。
外公独创的尉氏刀法,如今终于派上的用途。
那个罗马佬见我这个比他矮出一个头的小人,胆敢前来挑战,就放下了沙米汉,挺剑向我攻来,恨不能一个回合就把我刺死在他的脚下。
我也早已怒火攻心,哪里还给这个猪猡半点机会,在刀剑相碰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对方的身边。
刀身一挺,横冲而来罗马人的腹部,已经被穿出了一个窟窿。
伴随着一声嚎叫,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有人死于刀下,看热闹的人群轰然散去,我也搞不明白这个罗马人怎么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十几个罗马人看到自己血流如柱的同伴,不是想着救助,而是纷纷拔出长剑向我围攻了过来。
店家怕事情闹得太大今后没法做道上的生意,于是主动打开了院门。
“少主快上马!”
刘真儿、沙米汉左右掩护、秦冲策马来到身边大声的喊道,而古兰朵、赫斯鲁尔、兰顿三人已经赶着来到了院外的草场上。
罗马人岂肯罢休,早已手握盾牌长标,在商道上摆开了一字长龙的马队,人数比院内的又多出了一倍,足足有三十来人。
看来做这种内外夹击的生意,他们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院内搞不定,就在这无边的草场上肆意的截杀。
原先因为误杀的愧疚已被愤怒和胆寒所取代,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无可选择的绝境。
不击败这伙贼寇,我们七人断无生还的可能,而且会死的很惨。
“少主,我们快点分散后退!这些罗马人投标的射程不如弓箭,跑到标枪的射程之外我们就安全了!”
与罗马军队打过交道的赫斯鲁尔大声的喊道,声音里满是对于投标的恐惧。
“现在一退我们就完了!都把眼睛瞪大一点,啥都不要顾!只要人不死怎么都行!”
我已经做出了牺牲所有坐骑的准备,以坐骑的躯体和货物皮囊做掩护,以求近战的机会。
只要靠近以刀剑格斗,我们还有三分获胜的机会。
说话间功夫,罗马人的马队已经咆哮而来,紧接着并是如蝗虫一般飞来的投标。